他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又无力地坐回冰冷的塑料椅。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通过意念看穿里面的一切。每一次有护士进出,他的心脏都会猛地揪紧,既期待又害怕,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在这种极致的焦虑和寂静中,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了,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飘回了那个生他养他、如今正躺在里面与死神搏斗的女人身边。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早逝(简单背景交代),是母亲刘桂兰一个人,用她瘦弱的肩膀,硬生生扛起了这个破碎的家。她没有文化,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去镇上的纺织厂做最累的临时工,或者去给人家做零活、打零工。
他记得无数个深夜,他一觉醒来,总能看到母亲还在昏黄的灯光下,佝偻着腰,不是糊火柴盒就是缝补衣服,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开裂。可无论多累,第二天早上,母亲总会变魔术一样,给他准备好虽然简单却热腾腾的早饭,然后把省下来的几毛钱塞进他书包里,叮嘱他:“强子,在学校好好读书,别饿着自己。”
他想起自己考上大学那年,母亲高兴得哭了,挨家挨户去报喜,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但很快,学费和生活费就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母亲二话没说,卖掉了家里唯一值钱的那对银镯子——那是外婆留给她的嫁妆。又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赔尽了笑脸,受尽了冷眼,才勉强凑齐了第一年的费用。
送他去上大学的那天,母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火车站口,不停地朝他挥手,脸上笑着,眼睛却红红的。“强子,别惦记妈,在外面吃好点,钱不够了就跟妈说!”她大声喊着,直到火车开远,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后来才知道,为了供他读完大学,母亲在他走后,同时打三份工。白天在厂里干活,晚上去餐馆洗碗,凌晨还要去扫大街。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让她落下了严重的腰腿病和胃病,但她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每次打电话,总是说:“妈好着呢,啥都不缺,你安心读书。”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如今,他大学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让母亲享享清福了,可结果呢?他连母亲救命的钱都拿不出来!他让她住在破旧的老屋里,他连一件像样的羽绒服都没能给她买,甚至在她生命垂危之际,还要靠兄弟的接济才能勉强维持治疗!
巨大的自责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如果母亲真的因为钱的问题耽误了治疗……如果他真的失去了她……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猛地用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从指缝中涌出,混合着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他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在低低回荡,伴随着手术室门口那盏红灯冰冷而固执的闪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