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卷着沙砾掠过旷野,一边是久别重逢的热络,一边是孤城迎接新官的肃然。两重声息在官道上遥遥相望,像极了这临朔城,总在平静里藏着不期然的波澜。
城主府
沈桃花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在城主鬓角处轻轻按揉着,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移动,倒比大殿里燃着的安魂香更让人松快。
“城主大人这几日睡的沉了些,看来奴家的手法没生疏。”沈桃花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昨儿个我听侯府里的管家说,临朔城可热闹了——朝廷派的那位盐泽令,竟是悄没声儿的到了。”
城主半倚在铺着软垫的美人榻上,眼帘微阖着,闻言长睫颤了颤,没出声。
沈桃花手上的力道缓了缓,又道:“听说这位大人自京城远道而来,年纪轻轻就得了圣眷,管家说,那盐泽令给郡主下了拜帖,过两日就要来侯府呢。”
“好了,下去吧。”城主睁开眼,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赏。”
沈桃花捧着银两,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起来。
“你听到了吧?!”城主狠狠的拍了一下案几,“都这般没有规矩了!新来的盐泽令?年纪轻轻得了圣眷?真是好大的脸。进临朔城都不知道先来拜见我。”
颜姑姑心一跳,脸上堆起笑容,“也许,是他刚来不懂规矩。城主,先息怒,别忘了,咱们现在,要怀柔,怀柔。”
她小心翼翼的注意措辞,最近,城主愈发喜怒不定了。这样下去,恐怕要糟。多年前那血流成河的一幕,让她至今回想起来,都一身的冷汗。
那般模样的城主,她可不想再看到了。
城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吩咐下去,大小官员,全下帖子。就说本城主,要宴请新来的盐泽令。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颜姑姑低眉应是,心里明镜似的。
这位姑奶奶,恐怕是要和新来的盐泽令,还有郡主,较上劲了。
黎烬站在城主府拐角处的阴影里,看着从里面走出的沈桃花。
日光斜斜落在城主府的朱漆大门上,刚巧照亮沈桃花走出的身影。她穿了件月白的软缎衫子,领口袖缘绣着几支淡粉桃花,风吹过,衣袂轻轻晃,整个人娇媚的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
风卷着她鬓边的碎发拂过侧脸,那瞬间的轮廓让黎烬瞳孔猛的一缩。眉梢的弧度,下颌的线条,甚至转身时脖颈微扬的姿态,都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踏碎九黎祭坛的女子。
那年血色漫过族地,他躺在尸骸堆里,只剩一口气。只记得那女子一身红衣立于火光中,眼神冷的像淬了冰。
沈桃花早已走远,黎烬终于回过神。方才还盘算着向城主辞行,带着徒儿远走他乡,此刻,那念头却如被踩灭的火星,再也燃不起来。
他缓缓退入更深的阴影,目光黏在沈桃花远去的背影上,眼底翻涌着沉了十几年的恨与疑。
先查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藤蔓缠紧了心。黎烬转身没入巷弄,雪地碾过碎石的轻响,混在风里,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