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回家(2 / 2)

养父母夏天用来乘凉的藤椅还摆在老地方,只是落满了树叶和灰尘。

两根用来晾晒衣服的细线空空如也,只剩下雨水在上慢慢汇成水珠然后滴落。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房门上,那上面贴着的福字早已褪色剥落,只剩下模糊的痕迹。

没有哭声,只有无声的眼泪。

它们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迅速被衣领吸收。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但咬紧了下唇,将所有呜咽都锁在了喉咙深处。

夏念清没有催促,也没有立刻说安慰的话。

他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静静地站在妹妹身旁,为她挡去些许斜飘的雨丝。

他的目光同样沉甸甸地落在老宅的每一处细节上,胸腔里弥漫开一种混合着悲伤、怀念和物是人非的酸胀感。

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植物清香的空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夏灵溪才极其缓慢地抬起脚,迈过了那道门槛。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或者说,怕惊扰了沉睡在这里的回忆。

夏念清跟在她身后,随手关上了院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院子里比记忆中破败了些,但格局未变。

夏灵溪走到那株月季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洁白的花瓣,花朵随之晃了晃,撒下些许水珠。

她还记得养母在那浇水时,嘴里总说着不是这花厉害,是因为这株花喜欢她。

现在,浇花的人已经不在了,花依旧开着。

她又走向那把藤椅,手指拂过椅面,潮湿的灰土沾染了指尖。

她仿佛能看到养父坐在上面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热茶,偶尔抬头对她和哥哥笑笑。

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弦上,发出无声的震颤。

夏念清没有打扰她,任由她在院子里慢慢走着,用目光抚摸每一寸熟悉的土地。

他知道,她需要这个过程,需要亲自确认这里的一切,需要让积压了三年的情绪,找到一个小小的出口,缓慢释放。

他走到房门口,从钥匙串里找出另一把略显陈旧的钥匙。

插入,转动。

屋内的气息更加浓重,灰尘在从门口透进的光柱中飞舞。

客厅里的家具大多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

夏灵溪终于走到了房门口。

她站在那儿,望着里面昏暗的景象,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她依旧没有出声,只是抬手用力抹去,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她鞋底的水渍印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由深变浅的脚印。

她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墙上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四个人笑得灿烂,背景就是这个小院,阳光明媚。

夏念清走到她身边,也看着那张照片。

他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擦去相框玻璃上的灰尘,让笑容重新变得清晰。

就在那笑容清晰的刹那,他蓦地懂了。

原来,他也不是一直笑得僵硬。

原来,他不是害怕镜头,只是害怕留下回忆后,那与之俱来的幸福与联结会再次消失。

原来,他早就“病”了,只是它藏得太深,“病情”太自然,偶尔才能窥见些许“症状”。

“我们回家了。”夏念清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屋子里却异常清晰。

夏灵溪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个带着泪意的、极其微小的点头。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冰凉的相框玻璃,指尖划过照片上养父母年轻的脸庞,划过哥哥少年时略显青涩的笑容,最后停留在自己那时无忧无虑的脸上。

巨大的悲伤和怀念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不再试图抵抗,只是任由这种感觉包裹着自己,同时,哥哥沉稳的呼吸声在身边,像锚一样,让她不至于被彻底淹没。

夏念清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妹妹那只停留在相框上的、冰凉的手。

兄妹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昏暗的客厅里,站在承载了太多回忆的旧宅中,站在时间的废墟上。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眼泪无声滑落的痕迹。

这不是一场嚎啕大哭的宣泄,而是一场沉默的祭奠。

让悲伤流淌,却不被其吞噬。

他们回来了,面对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敢。

过了许久,夏灵溪才轻轻抽回手,用袖子彻底擦干眼泪。

她的眼睛红肿,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历经悲伤洗涤后的清明和一丝微弱的坚定。

“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很平静,“我们……打扫一下吗?”

夏念清看着妹妹,心中微微一松。

她主动提出打扫,意味着她开始尝试与这个地方、与这些回忆建立新的联系,而不是仅仅沉溺于痛苦。

“好。”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容,“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