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水殿的消息越发难探了。
那日平阳选驸马宴结束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凤仪宫安插在凝水殿的人都被打发出去,连洒扫的宫女也守口如瓶,半点消息都探不出来。
随着秋猎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绮梦原本还算镇静的心,开始焦灼起来。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家族那边的不满也越来越重。
文家的几位长老接连托人递来口信,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太过强硬,不肯向帝戎低头示弱。
父亲更是私下传信,劝她暂且委曲求全,哪怕放下身段去求帝戎,也要先诞下一个孩子。
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帝戎若真有半分想给她孩子的心意,怎会从大婚夜起就故意冷落她,夜夜宿在凝水殿,连凤仪宫的门都不肯踏进一步?
绮梦靠在凤仪宫寝殿的床边,身姿倦懒地陷在软垫里。
手边的矮几上,摊着一张明黄色的宣纸,正是此次秋猎之行的随行名单。
就在这时,秦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托盘茶。
她走到床边,声音压低。
“娘娘,陛下刚派人传了口谕,说此次秋猎,让雪贵妃一同随行,还特意吩咐尚衣局给贵妃备了三套骑射装。”
绮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软垫边缘,没说话,只是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
雪贵妃自入宫起就以体弱闻名,往年秋猎从不沾边,连宫宴都时常称病缺席,如今帝戎却特意传口谕让她同行,还这般费心筹备骑射装,分明是故意给她这个皇后难堪。
秦嬷嬷看她脸色不好,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
“还有一事……方才苏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偷偷递了话,说陛下今晚不回养心殿,也不去别处,要移驾凝水殿。”
这话落进耳里,绮梦倒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缓缓抬起手,挥了挥示意秦嬷嬷退下。
她从矮几上拿起一支紫毫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再添几笔。
写完,她将笔搁回笔洗,把名单折好递给一旁侍立的挽翠,声音平静。
“奉给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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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之日,天还未亮,京郊的围场早已热闹起来。
马蹄声踏破晨雾,甲胄碰撞的脆响与猎犬的低吠交织在一起,远处的帐篷连成一片,明黄色的御帐矗立在最中央,绣着五爪金龙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绮梦坐在装饰华贵的马车里,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掠过的猎场风光。
“娘娘,快到御帐了。”
秦嬷嬷扶着她的手臂,轻声提醒,“尚衣局送来的骑射装已经备好了,要不要现在换上?”
绮梦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前方的仪仗,落在不远处缓缓停下的一辆青帷马车。
那是文家的车驾,车帘掀开时,能看到大哥文轩穿着深蓝色骑射装,正扶着车门下车,身后跟着的四弟文霄则一身锦色衣袍,连腰带都缀着玛瑙佩饰,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见此情景,绮梦心头微松。
文家适龄男子本就不少,嫡出的三弟文曜更是骑射好手,按常理本该随行。
可今日来的,偏偏只有文轩和文霄。
文轩虽是父亲的庶长子,在文家也颇受器重,却早已娶妻生子,后院安稳,按大凉礼法,断没有让已婚男子与外邦公主议亲的道理。
而四弟文霄更是文家出了名的浪荡子,一心只想着跑商挣钱,对朝堂之事避之不及,前些日子还因在酒楼与人斗蛐蛐被父亲罚了禁足,如今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父亲刻意安排。
无论陛下想把虞国公主赐给文家哪个子弟,都能找到阻碍。
若是陛下不死心,想绕开文轩与文霄,选嫡出的文曜,那按规矩,至少那虞国公主得跟着回京参与议亲,绝不能在这秋猎场上仓促定局。
这般一来,便给了文家缓冲的时间,也让她有机会再做筹谋。
可赐婚之事,最忌讳的就是 “勉强”。
陛下若真铁了心要借这门婚事挑拨文家与察哈尔部落的关系,怕是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