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锚酒馆那间临时充作商会议事房的房间里,时间在摩根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虎,坐立不安,时而暴躁地踱步,时而盯着门口,仿佛要将那木门瞪穿。
维拉让人送来的食物他一口未动,连平日里最馋的白兰地此刻也失去了吸引力。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维拉那句“成为计划中的一环”,又担心着自己擅自行动会给领主大人带来麻烦,更害怕看到哈涅尔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灰色眼眸。
这种煎熬,比让他提着刀去面对十个奥克还要难受。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房门被推开了。
风尘仆仆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哈涅尔,在布雷恩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瞬间僵直身体、如同被老师抓到的逃学孩童般的摩根身上。
摩根几乎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那张平日里凶悍粗犷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心虚和不安,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嘴唇嚅动了几下,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最后干脆低下头,不敢与哈涅尔对视,那副模样,活脱脱一个犯了错等待家长训斥的大孩子。
哈涅尔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岂能不知摩根此举虽鲁莽,却是一片赤诚,是为了解救同伴的家人,这份不顾自身安危的义气,正是他欣赏摩根的地方,也是卡伦贝尔如今最需要凝聚的精神。
但是,欣赏归欣赏,规矩不能破。
这次是运气好,被维拉及时拦下,若是真让摩根带人杀进马库斯府邸,无论成功与否,都将给卡伦贝尔带来灭顶之灾。
这股有勇无谋、不听号令的风气,绝不能助长。
哈涅尔没有立刻发作,他走到主位坐下,接过维拉适时递上来的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如同罚站般的摩根。
“摩根。”哈涅尔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属下在!”摩根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
“你可知错?”
“属下……属下知错!”摩根梗着脖子,但还是老实承认,“属下不该擅自行动,不该不听号令……”
哈涅尔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念在你初衷是为了救人,情有可原。但军令如山,规矩就是规矩。擅自行动,若不惩戒,日后人人效仿,卡伦贝尔必将大乱。”
摩根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惩罚难免,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哈涅尔看着他,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罚你……回收你接下来一个月的白兰地份额。”
此言一出,摩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委屈!
那表情,就像一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姑娘,混合着震惊、痛苦和不甘!
“领主大人!这……这……”摩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汉子来说,断他一个月的白兰地,简直比打他二十军棍还要命!“能不能……能不能换一个?打军棍也行啊!五十棍!不,一百棍也行!”
哈涅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这一个眼神,让摩根所有讨价还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如同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应道:“是……属下……领罚……”
那委屈巴巴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叱咤战场、悍勇无匹的匪首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看得一旁的维拉忍俊不禁,连一向严肃的布雷恩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哈涅尔心中也是暗笑,他知道,对于摩根而言,这才是最“致命”的惩罚。
他站起身,拍了拍摩根的肩膀:“记住这次教训。你的勇武我很欣赏,但下次,要把力气用在正确的时机和方向上。”
摩根哭丧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漫长的一个月该如何熬过去了。
碎锚酒馆二楼的房间内,气氛凝重。油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哈涅尔坐在主位,摩根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还在为失去一个月的白兰地份额而肉痛,维拉神色平静地煮着茶,而亚斯克尔则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
“领主大人,”维拉将一杯热茶推到哈涅尔面前,声音清晰而冷静,“营救基利的家人,需要从长计议。马库斯家族府邸守卫森严,尤其是关押重要人质的地牢,更是重中之重,强攻绝非上策。”
哈涅尔点了点头,摩根的鲁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维拉,你在拉海顿消息灵通,可有内部渠道,或者马库斯家族的弱点可以利用?”
维拉刚要开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看向哈涅尔,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在讨论营救计划之前,还有一个更紧急、影响可能更深远的情报,必须立刻告知您。”
哈涅尔目光一凝:“请说。”
“我刚刚收到确切消息,”维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印拉希尔家族,已经正式向阿德拉希尔领主提出了联姻。他们要求……将莉安娅小姐,嫁给多拉姆·印拉希尔。”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