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都尔的手已然搭在了门框上,那深灰色的袍角微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门外渐浓的夜色之中。
就在这离去的临界点上,他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背影对着哈涅尔,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哦,还有一事。”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关于你来米那斯提力斯途中遭遇的那次刺杀……依你之见,会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阻拦你的到来,或者……让你永远沉默呢?”
房间里刚刚稍有缓和的空气,瞬间再次冻结。
哈涅尔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问题,比直接询问王位归属更加凶险!它直指那场血腥的遭遇,也直指刚铎目前最敏感的权力神经。
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答案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和可能引发的后果。
指认埃雅尼尔?
证据何在?
只会立刻引来这位实权将军的致命报复。
指认北方阿维杜伊?
同样缺乏证据,且可能被解读为刻意攀咬,为埃雅尼尔做嫁衣。
或者,指认议会中的某些保守派?
那将使他彻底卷入议会内部的无休止倾轧。
无论指认谁,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都等于将自己推入更危险的境地,成为别人手中的枪。
他的沉默,在房间里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佩兰都尔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沉默,他甚至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哈涅尔一眼,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丝……堪称和煦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逼迫,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看到某种期待之事得到验证的满意。
他没有等待哈涅尔的回答,似乎他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而哈涅尔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收回目光,准备继续迈步离开。
就在他的脚即将跨过门槛的刹那——
“宰相大人。”
哈涅尔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犹豫的坚定。
佩兰都尔的脚步再次停顿,这一次,他缓缓地、完全转过了身,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眸,带着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更浓的探究,重新落在哈涅尔身上。
哈涅尔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洞悉了游戏规则的冷静:
“是谁策划了那次刺杀,其实并不重要。”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石子,投入佩兰都尔的心湖,“重要的是——我认为,是谁策划了那次刺杀。 难道不是吗,宰相大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佩兰都尔脸上的那丝和煦笑容骤然凝固,随即,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明亮的光芒从他眼底迸发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哈涅尔,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少年。
紧接着,一阵低沉、却充满了难以言喻意味的笑声,从佩兰都尔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轻笑,随即变得响亮,甚至带着几分畅快淋漓的味道,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
他大笑着,笑声中充满了对哈涅尔这份急智与洞察力的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计划得逞的满意。
笑声渐歇,佩兰都尔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不再有任何掩饰,直截了当地说道:
“十天。”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我只给你十天时间。”
“十天后,刚铎,将迎来它的新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那深灰色的袍角最终彻底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只留下那句充满压迫感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哈涅尔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