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肌肤上,瞬间融化,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与痒意。
“这衣裳,旧了。”容音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一缕烟,又像是一片最轻柔的羽毛,不经意地拂过魏璎珞的心尖,却在她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赶明儿让内务府送些新的苏杭绸缎、江南云锦来,你自己挑喜欢的颜色和花样,多做几身新的换上。”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关乎宫人体面的小事。但魏璎珞却一字一句,都听得真切,都读懂了那隐藏在平淡话语下的、汹涌的潜流。
那拂过衣袖的指尖,不是在挑剔衣着的陈旧,而是在确认她的安好,是在用这种最隐晦、最符合宫廷礼仪的方式,表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无法言说的心疼,以及一种唯有她们彼此才能心领神会的、超越了主仆的亲密与牵挂。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涩、委屈、温暖与感动的洪流,猛地冲上了魏璎珞的喉咙,堵塞了她的呼吸,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那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意。
她用力地、几乎是凶狠地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借助那细微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与镇定。
她依旧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垂首的姿态,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声音透过那份强压下的哽咽,努力维持着平稳回道:“谢娘娘恩典,奴婢……省得了。”
她没有抬头,容音也没有再靠近。
两人之间,那一步的距离,仿佛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身份、礼教与世俗之间。
她们的情感,注定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形之于色,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匿在这看似疏离而规范的君臣主仆关系之下,藏在每一次看似偶然交汇又必须迅速分开的、欲语还休的眼神里,藏在每一次公事公办的对话那无人能懂的弦外之音中,藏在每一次如同此刻这般、借物传情的细微动作里。
像地底深处奔涌不息的暗河,表面一片沉寂荒芜,内里却激流澎湃,拥有着足以改变地貌、塑造山川的、沉默而巨大的力量。
容音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她深深地看了魏璎珞低垂的发顶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如同蕴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却都化为了无声的叹息便离开了主殿。
璎珞抬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刚才被容音指尖拂过的那道衣袖褶皱,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容音的体温和那清雅的檀香气。
只剩下一片沉静如古井、却又燃烧着无尽生命之火的坚定。
仇恨已了,姐姐的冤屈得以昭雪。
余生还长,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不能言说,便不必言说。
无法靠近,那便遥遥守护。
只需如此,沉默地、坚定地、直到生命的尽头。
窗外,天光正好,云卷云舒,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