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长春宫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容音依旧端庄温婉,处理宫务时条理分明,面对妃嫔请安时从容不迫。魏璎珞依旧沉稳干练,将长春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伺候容音细致入微。但某些东西,如同春日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已然不同。
容音不再刻意避开魏璎珞偶尔过于专注的凝视,甚至有时,在她批阅奏章感到疲惫,抬起头时,会自然而然地迎上魏璎珞等候在旁、带着询问与关切的目光。她会微微颔首,魏璎珞便会无声地上前,为她添茶,或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无需言语,默契自成。
魏璎珞也变得更加“大胆”。她依然恪守宫规,但在只有她们二人的书房内,她会更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比如,在容音犹豫是否要对某个妃嫔的小过错小惩大诫时,魏璎珞会轻声分析利弊,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引导容音做出更有利于树立威信、也更符合她本心的决定。
“娘娘心善,但有时过于宽和,反易让人轻视中宫法度。小惩大诫,并非苛责,而是立规矩,让六宫知晓娘娘的底线。”魏璎珞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容音听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魏璎珞并不回避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她在教自己如何做一个更合格的皇后。 这个认知让容音心中微震,却奇异地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有一种……被引领的踏实感。魏璎珞的智慧和决断,弥补了她性格中过于柔韧的部分。她们仿佛成了互补的共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共同经营着长春宫这片天地。
而关于复仇,两人之间也形成了一种无言的共识。容音不再追问魏璎珞具体在做什么,但她会利用自己的地位,为她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当魏璎珞需要查阅某些陈年旧档时,容音会以整顿宫规、核对旧例为由,给她行方便;当魏璎珞需要与宫外某些看似不起眼的人(比如那个被魏璎珞找到并保护起来的老仵作的远亲)传递消息时,容音会默许她动用长春宫一些隐秘的渠道。
这是一种危险的纵容,容音心知肚明。但看着魏璎珞在提及复仇计划时,眼中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她无法阻止。那火焰不仅燃烧着仇恨,也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生命力,这生命力,无形中也点燃了她自己沉寂已久的心绪。
这一日,皇帝来长春宫用午膳,心情似乎不错,提及前朝之事,说到和亲王弘昼近日又上了一道折子,为其母裕太妃请求加封尊号,言语间对弘昼的“孝心”颇有几分感慨。
容音安静地听着,替皇帝布菜的手微微一顿。坐在下首负责伺候的魏璎珞,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毫无所觉,但握着汤匙的指节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皇帝并未留意,继续道:“弘昼这孩子,虽说有时行事荒唐了些,但这份孝心,倒是难得。”
容音放下银箸,拿起绢帕拭了拭嘴角,语气温婉如常:“皇上说的是。和亲王至孝,天地可鉴。只是……”她微微蹙眉,似有为难。
“只是什么?”皇帝看向她。
“只是臣妾近日听闻,裕太妃母族子弟在外似乎颇为活跃,与朝中一些官员往来甚密。而和亲王门下,亦有不少人倚仗权势,在外行事……颇有不妥之处。”容音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字字清晰,“臣妾是担心,树大招风。皇上待和亲王与裕太妃亲厚,若因其门下之人行事不检,而带累了亲王与太妃的清誉,反倒不美了。”
她的话,说得极其委婉,没有一句指责弘昼或裕太妃本人,只提其门下和族人,并将动机归结为“担心”和“维护”,完全是一副贤德皇后为皇室声誉着想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