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宜,这……”世兰蹙眉,她虽直率,却不蠢,隐约觉得这道旨意背后,有着皇帝更深的心思。
宜修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目光沉静如水,低声道:“皇上春秋已高,这是在为身后事布局了。他以为如此便可让我们心生嫌隙,互相牵制。”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他终究是以己度人,可笑。”
她拉过世兰的手,用力握了握,眼神锐利而清醒:“此刻,我们只需感念皇恩,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欣喜与和睦。绝不能让他察觉,我们早已看穿他的意图,更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本就是一体。”
世兰瞬间明了。皇帝此举,非但没能离间她们,反而阴差阳错地,将宜修最初推动的、让她成为弘历“母亲”的目标,以最正式的方式确立下来。她心中的隐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宜修并肩面对风雨的坚定。
“我明白了,小宜。”世兰回握住她的手,眼中光芒闪烁,“他想看我们争,我们偏要让他看到,何为真正的同心同德。”
旨意下达,标志着一段漫长布局的终局,也预示着新的、更为复杂的权力博弈的开始。只是,布局者雍正永远不会知道,他自以为高明的制衡术,在他所轻视的“妇人”情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眼中的利益纠纷,恰恰是她们紧密无间的基石。
更深露重,长春仙馆寝殿内只余一盏角落的宫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世兰伏在宜修胸前,把玩着她一缕散落在枕上的墨发,忽然动作一顿,轻轻“咦”了一声。
“小宜,你这里有根白头发。”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轻地捻起那根银丝,在朦胧的光线下,那一点白格外显眼。
宜修闭着眼,似乎并不在意:“年华逝去,自然之理。”
世兰却沉默了,她撑起身子,借着微光仔细看着宜修依旧光滑紧致的脸颊,又低头看看那根白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恐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具象化,提醒着她,这个人并非真的无所不能,她也会老。
她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吻了吻那根白发所在的位置,然后将脸颊重新埋回宜修颈窝,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闷闷地说:“不许老。”
宜修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和话语弄得一怔,随即心中微软。她伸手,抚上世兰散落的、依旧乌黑浓密如缎的长发,低声道:“傻话。”
“那我陪你一起老。”世兰抬起头,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你有一根,我就要有十根。你走一步,我绝不落在后面一步。”
宜修没有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中这具温暖鲜活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殿外秋风萧瑟,殿内相拥的两人,却仿佛拥有了对抗一切流逝的力量。
白发不是衰败的征兆,而是她们共同走过的、无声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