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刚刚被自己精心描绘过、愈发明亮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满满地,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一种混合着无奈、好笑、纵容,以及一丝隐秘的、被这大胆又真挚的比喻取悦了的奇异情绪,悄然涌上宜修的心头。
她没有直接回答那“入时”与否的问题,而是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了世兰那滚烫的下巴。然后在世兰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眸注视下,俯下身,在那光洁饱满、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热度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羽翼拂过、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意味的吻。
世兰彻底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瞬间抽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额头上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带着宜修身上特有冷香的、温软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那里。
宜修却已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再自然不过。她优雅地理了理自己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冷静,只是若仔细分辨,便能听出那平淡之下,隐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宠溺的揶揄:“今日这眉,画得尚可。”
世兰还完全沉浸在那个吻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晕眩感里,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晕晕乎乎地,只会摸着仿佛还残留着触感的额头一个劲儿地傻笑,哪里还管什么眉毛画得好不好看,入时不入时?对她而言,娘娘这回应,比世间任何赞美都更动听千倍万倍。
闲月阁内,胧月在眉庄温柔而安稳的怀抱中酣然入睡,小嘴偶尔无意识地蠕动一下。甄嬛靠在床头,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看着眉庄与孩子之间那自然流露的亲昵,看着眉庄为她、为孩子所做的一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与一种超越了友谊的深切情谊。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已然明了彼此的心意。她们共同守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小生命,也守护着彼此在经历了生死考验、深宫倾轧后,才愈发确认和珍贵的相知相惜之心。
而长春仙馆里,世兰兀自对着镜子,时而摸摸光洁的额头,时而摩挲着指间的沉璧指环,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一副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傻气模样。
宜修则已端坐在窗边的书案后,开始批阅今日送来的宫务折子,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与威严。
只是偶尔,当她抬起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那个兀自沉浸在甜蜜中、周身都冒着粉色泡泡的世兰时,那向来紧抿的唇角,会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向上牵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柔弧度。
深宫的日子,依旧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有不得不时刻提防的阴谋算计,有沉重的责任和无法言说的压力。
但在这些属于她们各自的、小小的角落里,总有些真实而温暖的情感在悄然滋长,如同在冰冷宫墙缝隙中顽强探出头来的藤蔓,如同在暗夜里摒弃了喧嚣、悄然绽放的优昙钵花。
它们或许不被世俗礼法所认可,或许永远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却真实地、深刻地温暖着、滋养着那些身处其中,渴望真情与依靠的灵魂。眉庄在照顾胧月和弘阳的过程中,找到了母性的寄托与情感的坚实归宿;而世兰,则在宜修那里,得到了超越一切名分与规矩的、独一无二的承诺与明目张胆的偏爱。
新月如钩,悄然爬上紫禁城巍峨的飞檐,清冷的光辉静静洒向人间,也无声地牵挂、抚慰着这深宫之中,一颗颗柔软而坚韧的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