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七年三月中,安比槐案发后数日。
宜修派出的心腹带回的调查结果,比预想的更为严峻。安比槐在松阳县任上,并非完全冤枉。
河道修缮款项,他确实从中贪墨了不少,证据确凿,且数额不小,绝非“账目不清”可以轻描淡写揭过。其人在地方上虽无大恶,但也算不得清官,仗着女儿是宫嫔,行事日渐跋扈。此次被参劾,虽背后有端妃一系推波助澜,但其自身不检点,才是根本原因。
这份报告摆在宜修面前,她沉默良久。情况变得棘手。若安比槐只是被构陷,她尚可设法周旋,揭露真相。但如今他是罪有应得,若强行袒护,不仅会授人以柄(端妃正盼着她如此),更会触怒坚持“清廉吏治”的雍正,甚至可能牵连自身和六阿哥的声誉。
剪秋低声道:“娘娘,此事……难办了。安大人这罪名,怕是洗不脱了。”
宜修目光深沉:“洗不脱,那就不洗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请安嫔过来,本宫要单独见她。”是时候,让安陵容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并做出选择了。
安陵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长春仙馆,却从皇后口中听到了父亲确凿的罪证。她如坠冰窟,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羞愧、绝望、对父亲不争气的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让她再次晕厥。
“娘娘……臣妾……臣妾……”她泣不成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宜修没有安慰她,而是冷静地陈述利害:“安嫔,事已至此,哭也无用。你需明白,若你父亲罪名坐实,按律当严惩。届时,你必受牵连,六阿哥有一个获罪的外祖,将来前程必然蒙尘。你母亲虽已是诰命,只怕也难安享晚年。”
安陵容浑身一颤,想到母亲,想到儿子弘晏,心如刀割。她抬起泪眼,看向皇后:“娘娘……求娘娘给臣妾指条明路!”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唯一的希望就是皇后的谋划。
宜修看着她,缓缓道:“为今之计,若想保全你与六阿哥,以及你母亲的诰命荣养,唯有……让你父亲‘因公殉职’。”
安陵容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宜修继续道:“本宫查过,松阳县内有一处险峻河道,你父亲‘不慎’坠入殉职,便可保全名节。朝廷会予抚恤,追封虚衔。如此,对外,他是因公殉职的忠臣,于你、于六阿哥、于你母亲,都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她未尽之语,充满警告。
安陵容瘫软在地,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那是她的生父!可想到父亲以往的所作所为,想到他若活着可能变本加厉,最终会彻底拖垮自己和儿子……想到母亲如今安稳的生活和渐渐明亮的眼睛……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冰冷决绝的母性,在她心中升起。
良久,她抬起苍白的面孔,眼中泪水已干,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她对着宜修,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却清晰:“臣妾……明白了。一切……但凭娘娘做主。为了瞻儿,为了母亲……臣妾,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