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面上无奈,手上动作却极尽轻柔细致。弘历安静地站在殿外,看着这一幕:威严的皇后娘娘眉眼低垂,专注地为娇嗔的华贵妃描摹眉黛,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步步为营,只有寻常夫妻般的温馨缱绻。弘历心中触动,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这里,才是他想要的“家”。
然而,温情之下,暗流涌动。寿康宫内,太后因年迈愈发思念幼子,对宜修的施压也逐渐加重。
“皇后,年关将至,哀家这心里,却愈发空落。想起你十四弟在苦寒之地,连口热汤都喝不上,真是心如刀割。”
太后拉着宜修的手,老泪纵横,“你上次说的话,哀家可都记着呢。如今皇帝对你信任有加,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宜修心中叫苦,皇帝对胤禵的心结岂是轻易能解?此时进言,无异于引火烧身。她只能温言劝慰:“皇额娘慈母之心,臣妾感同身受。只是眼下朝局刚稳,皇上对年羹尧余党尚有余怒,此时提及十四弟,恐适得其反。臣妾向您保证,待时机成熟,必当竭尽全力。”
太后盯着她,眼神锐利:“时机成熟?何时才算成熟?莫非你要等哀家闭了眼吗?”她喘了口气,压低声音,“宜修,别忘了,我们能让他上去,也能……哀家只问你,若将来弘历有幸……你可能保证,定会放出你十四弟?”
这是要一个明确的承诺,绑在未来的皇位上。宜修知道无法再虚与委蛇,只得郑重跪下:“皇额娘放心,若真有那一日,臣妾以乌拉那拉氏满门荣耀起誓,必请新帝释放十四叔,令其安享天年!”
太后这才稍稍满意,松开了手:“记住你的话。”这承诺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宜修的未来布局上。
而与咸福宫的温馨形成残酷对比的,是端妃宫中日益炽烈的谋算。她远远见过几次温宜公主,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天真烂漫的笑声,像毒刺一样扎进她因失去生育能力而干涸的心田。她对孩子的渴望,逐渐扭曲成强烈的占有欲。
“杀母夺子”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已久,如今愈发清晰。
敬妃性格温和,安陵容根基浅薄,咸福宫看似和睦,在她看来正是可乘之机。她开始暗中留意咸福宫的动静,观察安陵容和敬妃的日常习惯,寻找着那个能一击必中、同时除掉母亲并顺利接手孩子的“完美时机”。温暖的咸福宫,已然被一条毒蛇在暗处盯上。
当夜世兰窝在铺了厚厚毛皮的椅子里,手里捧着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宜修则在灯下批阅一些宫章,有关内务府采购的相关事宜。
过了一会儿,世兰蹭过来,挨着宜修坐下,把头靠在她肩上:“娘娘,这话本里说,有狐仙报恩,嫁给书生了呢。您说,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宜修笔下未停,淡淡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世兰撇嘴:“没趣儿。那……若是臣妾是那狐仙,娘娘是那书生,娘娘会如何?”
宜修终于侧过头,看着世兰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若你是狐仙,定是个最不安分、专来扰人清修的狐狸。”
世兰不依,缠着她要个答案。宜修被她闹得无法,只得放下笔,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若真有来世,你不做狐仙,我不做书生,只做寻常布衣,寻一处安静院落,共度春秋,可好?”
世兰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紧紧抱住她:“一言为定!娘娘可不许反悔!”
烛光下,相拥的身影被拉长,温暖了整个冬夜。
这份简单的愿景,是深宫之中,是最奢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