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药膏触感,混合着皇后指尖那极其短暂的、微凉的触碰,以及那听似责备实则……隐含着一丝极淡关切的话语,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年世兰!
所有的委屈、恐惧、懊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酸楚与无法言喻的悸动!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
她不是因委屈而哭,而是因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责罚”。她宁愿皇后狠狠骂她一顿,也好过这般…这般让她整颗心都酸软得一塌糊涂。
“娘娘…臣妾…”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宜修已收回了手,将药瓶塞进她掌心,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管好自己,便是对本宫最大的分忧。下去吧。”
年世兰紧紧攥着那还残留着皇后指尖温度的药瓶,如同攥着绝世珍宝,泪眼朦胧地行了礼,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心中五味杂陈,却唯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她错了,娘娘骂得对,娘娘终究…还是在意她的。
皇帝申斥莞贵人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景仁宫。
剪秋低声道:“皇上今日心情似乎极差,莞贵人不过是园中一枝花开得略艳了些,挡了圣驾的路,便被斥责‘恃宠而骄,不知收敛’。”
宜修捻着佛珠,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前朝政令推行不利,皇帝这是借题发挥,迁怒于人,也是在微妙地敲打新宠,平衡后宫。甄嬛,终究不过是帝王心术下的一枚棋子,用得顺手时便宠着,稍有碍眼便可随意敲打。
“让人送些赏赐去碎玉轩,安抚一下。”宜修淡淡道,“就说是本宫赏她…受惊了。”
恩威皆出自上意,而她这个皇后,只需维持表面的平和与慈悲。
与此同时,碎玉轩内,甄嬛跪接完皇后的赏赐,谢恩起身后,脸上并无多少受屈的愤懑,反而异常平静。她屏退左右,独自对镜卸妆时,看着镜中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的弧度。
“恃宠而骄?”她低声自语,“皇上,您究竟是在斥责臣妾,还是透过臣妾,在看谁呢?”
今日之辱,她记下了。帝王的恩宠如镜花水月,唯有自身立得住,方能在这深宫长久。皇后…或许是一条路,但绝非唯一的路。
深夜,翊坤宫寝殿的灯仍亮着。
年世兰并未就寝,而是坐在灯下,一遍遍地看着自己那根被皇后亲手涂过药膏的手指。那细微的划痕早已不见踪影,她却觉得那处皮肤仍在隐隐发烫。
她拿出那瓶舒痕膏,打开又盖上,反复数次,仿佛能从中汲取无尽的力量。
最后,她找来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小心翼翼地将那瓶药膏放入其中,贴身藏于里衣胸口的位置,紧贴着心跳。
仿佛这样,皇后娘娘那片刻的、近乎温柔的“梳羽”,便能永远护着她,温暖她。
窗外夜风呼啸,她却觉得心中一片滚烫与安宁。
灯烛燃尽,她才带着一丝傻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