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萍末风起(2 / 2)

信中,她痛斥内务府对延禧宫伺候不尽心,致使安常在孕期受扰,令皇后娘娘忧心,实属失职渎职!责令他们立刻调配最得力的宫人、最稳妥的物资供应延禧宫,若再有任何差池,惊扰皇嗣,唯内务府是问!

她甚至搬出了自家兄长的威势,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这封信, 越过了皇后,直接以华妃的骄横(余威尚存)方式施压内务府。她想着,这样既能切实解决一些问题,为皇后减去烦忧,又不会显得是皇后授意,全了皇后“公正”的名声。

写完信,她吹干墨迹,看着那凌厉的字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华妃。她轻轻吁了口气,将信交给心腹太监连夜送出,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为皇后娘娘做成了“大事”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而她不知道,这封信的副本,在天亮之前,就已通过特殊渠道,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景仁宫皇后的案头。

宜修看着那封信副本上熟悉的、带着几分跋扈劲道的字迹,以及字里行间那掩饰不住的、为她“分忧”的急切甚至笨拙的努力,沉默了良久。

指尖轻轻点着“令皇后娘娘忧心”那几个字,她终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弯起一个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又是一个深夜。宜修处理完一日事务,屏退左右,独自在内殿烛下看书。看的却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一本民间搜罗来的话本小说,讲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这是她极少为人知的、排解压力的方式。

看到一处有趣的情节,她唇角刚微微扬起,忽听得窗外极轻的“嗒”一声,似是小石子落在窗棂上。

她神色一凛,合上书,声音恢复冷静:“何事?”

窗外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主子,四阿哥的回信到了。”一份薄薄的信函从窗缝中塞了进来。

宜修接过,就着烛火展开。信上,少年郎的字迹越发端正,就着上次信中提到的“吏治清廉”之论,提出了几条虽稚嫩却颇有见地的想法,字里行间透着渴望被认可的急切。

宜修仔细看完,沉吟片刻,拿起朱笔,并未直接批改,而是在旁空白处写下:“知民生多艰,甚好。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驭下之道,张弛有度,非惟清廉二字可概之。可读《韩非子·孤愤》篇,细思之。”

写完,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墨迹干透,才重新折好,递出窗外:“照旧送回去。另,将《韩非子》寻一本旧的,夹在下次送去的新书里。”

“是。”窗外声音应道,随即消失无踪。

宜修重新拿起那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却再也看不进去。烛光下,她的侧影孤直而疲惫。教导一个远方的皇子如何权衡帝王心术,与话本里的儿女情长,仿佛是两个截然割裂的世界。

而她,深陷其中,早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