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威压，震得冰宫顶部的冰晶簌簌落下几粒微尘。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中的青灰色光芒大盛，冰冷、混乱，几乎要将那点挣扎的意志彻底淹没！
他猛地抬手，不再是抓向自己，而是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无意识地扫向近在咫尺的江婉！
“小心！”江婉早有防备，一直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瞬间发力，同时身体向后急仰。拙锋沉重的剑身被她顺势带起，横在身前。
嘭！
范不繁的手掌扫在拙锋宽厚的剑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一股冰冷刺骨的邪异力量透过剑身传来，震得江婉手臂发麻，本就受伤的胸口更是一阵气血翻涌，喉头涌上腥甜。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后退一步，拙锋稳稳地挡在身前。
撞击的力道让范不繁的身体晃了晃。他似乎被自己这无意识的攻击惊扰，眼中那暴涨的青灰色光芒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一点属于范不繁的挣扎意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抗拒！
“不——！”一声嘶哑的、饱含痛苦的怒吼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收回手，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身体蜷缩起来，如同承受着巨大的折磨。“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对着空旷的冰宫嘶吼，更像是在对着自己体内的某个存在咆哮。
江婉看着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翻滚，青灰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下疯狂地扭曲、凸起，仿佛有活物要破体而出。
她握着拙锋的手心全是冷汗。她能做的，只有守在旁边，不断输送着微弱的灵力，维持着与他之间那点脆弱的联系，同时警惕着他下一次可能爆发的失控。探索龙魂的秘密，第一步就如此凶险。
范不繁蜷缩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嘶吼声在空旷的冰宫中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挣扎。
青灰色纹路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疯狂起伏，如同有无数冰冷的毒虫在皮肤下钻行，每一次凸起都伴随着他身体痛苦的抽搐。
他死死抱着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要将那侵入他意识的存在硬生生抠出来。
“撑住！”江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半跪在他身边，手掌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背心，微弱却持续的灵力如同细小的暖流，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邪气壁垒，抵达他混乱的识海深处。
这力量杯水车薪，但每一次灵力的注入，都能让范不繁的颤抖略微平息一丝，让他嘶吼中的痛苦减弱一分。
时间在死寂与痛苦的对抗中缓慢流逝。
冰宫深处，只有范不繁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爆发的、含混不清的咆哮声。
江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灵力输出对她此刻的状态也是不小的负担，胸口的闷痛一阵阵袭来。但她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范不繁身上每一丝变化，尤其是他眼中那青灰色光芒的明暗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范不繁的挣扎似乎耗尽了力气，蜷缩的身体渐渐不再剧烈翻滚，只是间歇性地抽搐一下。嘶吼声也变成了喉咙深处压抑的呜咽。
他抱着头的手臂微微松动，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的青灰色依旧占据主导，冰冷死寂，但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范不繁的清明，如同暴风雪夜中摇曳的灯火，顽强地亮着。
“……江……婉……”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
“我在！”江婉立刻回应，声音放得更轻，但带着力量，“我一直在。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感觉到什么了？”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范不繁自己的意志正在艰难地夺回感知的控制权。
范不繁那只露出的眼睛费力地转动了一下，对上江婉的视线。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不见底的痛苦，有被异物侵占的恐惧，还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茫然。
“碎片……”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在摩擦喉咙，“记忆……不是我的……冰……无尽的冰……还有……血……很多血……”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似乎被那些涌入脑海的恐怖景象再次冲击，“……锁链……在……身体深处……断了……它……醒了……”
锁链断了。它醒了。江婉的心猛地一沉。这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范不繁体内那股属于“龙魂”的力量，之前是被某种方式禁锢或沉睡着的。冰龙虚影的本源寒气灌入，加上他体内本就失控的邪气冲突，意外地撕裂了那束缚，唤醒了这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它在哪？那龙魂？你能感觉到它的位置吗？”江婉追问，这是寻找控制方法的关键。她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范不繁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内视。他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额头的青筋在青灰色纹路下跳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没有指向具体的脏腑位置，而是缓缓地、沉重地按在了自己心口偏下一点的地方。
“……这里……像……冰湖……湖底……沉睡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在描述一个不属于他的梦境，“很……沉重……冰冷……愤怒……还有……悲伤……”说到“悲伤”这个词时，他按在胸口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青灰色的瞳孔里，那点微弱的清明似乎闪烁了一下。
悲伤？江婉捕捉到了这个意外的情绪。这龙魂的力量，竟带着如此浓烈的负面情绪？愤怒可以理解，被封印的古老存在自然会愤怒，但悲伤……这超出了她对这个冰冷凶戾存在的认知。
“它在影响你？”江婉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除了力量，它的情绪也在侵蚀你？”
范不繁急促地喘息着，按在胸口的手微微发抖。“是……也不是……”他回答得异常艰难，似乎在努力分辨，“它的……冰冷……它的愤怒……像……潮水……冲过来……但……悲伤……像……回声……在……骨头里……响……”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青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那点清明瞬间被冰冷的暴虐吞噬大半！“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他猛地挥拳砸向身下的冰面！
轰！
坚硬的玄冰被他拳头砸出一个浅坑，冰屑四溅。一股冰冷的邪气冲击波随之扩散，逼得江婉不得不后退半步，拙锋横挡，剑身嗡鸣。
“范不繁！”江婉厉喝一声，声音如同鞭子抽在冰面上，“守住你的心神！别被它拖下去！想想你要做的事！想想我们还没做完的事！赵炎成还在外面！噬灵教还在等着我们！”
赵炎成！噬灵教！
这几个名字如同惊雷，在范不繁混乱的识海中炸响！那几乎被淹没的清明意志猛地一挣！
他挥出的拳头停在半空，手臂上的青灰色纹路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他剧烈地喘息着，眼中的暴虐和冰冷如同潮水般退去一些，重新露出了那点挣扎的意志之火。
“……对……赵炎成……”他喃喃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噬灵教……不能……让它……毁了我……”这刻骨的仇恨，对敌人的执念，成了他锚定自身意志最有力的绳索。
他慢慢收回拳头，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江婉立刻上前搀扶。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但动作间多了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沉重的控制感。
“必须……控制它……”他靠在江婉肩上，喘息着，青灰色的瞳孔看向冰宫深处冰龙虚影消失的方向，又缓缓垂下，落在自己布满诡异纹路的手掌上，“这股力量……冰龙……它在怕……”他回忆起冰龙虚影最后那带着臣服意味的低头姿态，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成型，“利用它……或者……驯服它……否则……死路一条……”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探索龙魂的秘密，寻找控制它的方法，这不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他必须走下去的路，为了那些必须清算的血债！
江婉扶着他冰凉的身体，感受着他话语里那份沉重的决心。
她看着前方幽暗深邃、如同巨兽咽喉的冰宫甬道，冰龙虚影就是从那里消失的。那里是冰龙曾经的巢穴核心，或许……也是解开范不繁体内龙魂之谜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