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后台像被按下慢放键的万花筒,丝绒幕布边缘垂落的金线在暖黄灯光里浮沉,混着非洲蜡染布料特有的草木香与发胶的甜腻气息,在空气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顾星晚指尖划过衣架上一件“马赛落日”主题的连衣裙,靛蓝底布上手工绣制的橙红渐变太阳纹还带着绣娘指尖的温度,针脚里裹着她三个月前在肯尼亚马赛马拉草原上收集的晨光——那时她蹲在部族村落的篝火旁,看老妇人用骨针将晚霞缝进布料,而今这些霞光正悬在衣架上,等着被模特的脚步带向聚光灯下。
“星晚,你看媒体区第三排那个戴银框眼镜的,是《时装周刊》的主编林棠,去年把你的‘沙漠之花’系列评为年度最佳新锐设计的那位。”娜迪莎的声音裹着埃及棉麻特有的粗糙质感,她从身后递来一杯温柠檬水,杯壁上凝的水珠沾湿了顾星晚手腕上的银手链——那是她们在摩洛哥马拉喀什市集淘来的,链节上刻着柏柏尔文的“相遇”。顾星晚顺着娜迪莎的目光望向台下,林棠正低头和身边的摄影师说着什么,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滑动,纸面反射的灯光像落在湖面的星子。
后台左侧的化妆间里,化妆师小米正给模特阿依莎调整头饰。那是一顶用鸵鸟羽毛和椰壳串珠制成的冠冕,羽毛根部还沾着南非卡拉哈里沙漠的细沙,是顾星晚特意让当地工匠保留的“自然印记”。“阿依莎,待会儿走秀到第三幕‘草原晨曲’时,记得抬手时让羽毛顺着灯光方向飘,去年在巴黎秀场你这个动作被路透拍了,全网都在问头饰链接呢。”小米用发夹固定住最后一根羽毛,指尖不小心蹭到阿依莎耳后的刺青——那是索马里传统的“哈马尔”花纹,和她身上穿的条纹长袍上的图案正好呼应。阿依莎对着镜子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放心吧米姐,我昨晚还对着视频练了十遍,保证羽毛飘得比去年还好看。”
布料整理区传来细碎的拉扯声,设计师周屿正蹲在地上调整一条“刚果雨林”主题的阔腿裤。深绿色的亚麻布上印着手绘的热带蕨类植物,裤脚处缝着三层不同材质的纱,走路时会发出像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星晚,你看这纱的垂坠感是不是差了点?”周屿抬头时,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伸手推眼镜的动作让顾星晚想起三个月前在刚果盆地的雨林里,他为了采集一种会变色的蕨类植物,差点摔进沼泽。顾星晚蹲下身,指尖捏起纱料轻轻晃动:“你还记得我们在雨林里遇到的那个老向导吗?他说雨林的风是有声音的,我们要的就是这种‘不规整的灵动’,现在这样刚好。”周屿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指尖在纱料上轻轻敲了敲:“还是你懂我,当初我坚持要手工印这些蕨类,工作室的人都觉得我疯了,现在看来没白熬那些通宵。”
后台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公关部的李姐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媒体名单。“各位老师,待会儿秀结束后有个简短的媒体群访,重点要突出‘非遗融合’这个点,尤其是星晚和娜迪莎从非洲带回的那批传统绣样,很多媒体都等着问细节呢。”李姐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走到娜迪莎身边,递过去一份名单:“娜迪莎老师,有几位非洲驻华使馆的文化参赞也来了,他们特意说想和你聊聊埃塞俄比亚的十字绣工艺。”娜迪莎接过名单,指尖在“埃塞俄比亚”那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眼眶微微发红——去年她在埃塞俄比亚的拉里贝拉古城,跟着一位七十岁的老绣娘学十字绣,老绣娘握着她的手说:“这些针线里藏着我们的历史,你要把它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去。”
顾星晚注意到娜迪莎的情绪变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衣架最末端那件“希望之树”礼服上。象牙白的真丝面料上,用金线和银线绣出一棵枝繁叶茂的猴面包树,树上结着用彩色宝石镶嵌的果子,每颗宝石都来自非洲不同的国家——南非的钻石、坦桑尼亚的坦桑石、赞比亚的祖母绿。“还记得我们在马达加斯加看到的那棵千年猴面包树吗?当地人说它是‘生命的容器’,我们把各国的宝石绣在树上,就是想告诉大家,非洲的美是多元的,是连在一起的。”顾星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涌进娜迪莎心里,她吸了吸鼻子,笑着点头:“待会儿群访时,我要把老绣娘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还要让他们看看,我们把非洲的针线,缝进了江南的丝绸里。”
化妆间里的时钟指向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离秀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模特们陆续换好衣服,在镜子前做最后的整理。阿依莎对着镜子转了个圈,鸵鸟羽毛冠冕上的羽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转头对身边穿“沙漠之花”礼服的模特莉莉说:“莉莉,你这件礼服上的珠片也太闪了吧,待会儿在聚光灯下肯定像撒了一把星星。”莉莉笑着拉起礼服的裙摆,露出裙撑里缝着的小灯串:“你没发现吗?这些珠片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的,星晚姐说,在沙漠里迷路时,北斗七星就是方向,她想让这件礼服带着‘希望’的意思。”
后台的广播突然响起,秀导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各位准备,还有五分钟秀就要开始了,请模特们按顺序站到出场口,设计师们请到观礼区就坐。”顾星晚最后检查了一遍衣架上的衣服,确认每件衣服的标签都整齐地缝在领口内侧——标签上除了设计师名字,还印着对应的非洲国家名称和传统工艺名称,这是她和娜迪莎特意要求的,她们想让每一件衣服都“记得自己的来处”。
娜迪莎走到顾星晚身边,两人一起朝观礼区走去。路过布料整理区时,周屿正对着一件“尼罗河之波”主题的长裙发呆,那裙子的蓝色真丝上,用晕染工艺做出了水波的效果,裙摆处缝着细小的珍珠,像河面上的晨露。“周屿,别发呆了,秀要开始了。”顾星晚笑着喊他,周屿回过神,快步跟上他们的脚步,手里还攥着一块没来得及收拾的蓝色布料——那是他从尼罗河岸边捡来的一块染布碎片,现在成了“尼罗河之波”系列的灵感来源。
观礼区设在后台的二楼,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的情况。顾星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娜迪莎坐在她身边,周屿则在她们旁边的位置坐下,手里还在摆弄那块蓝色布料。台下的观众已经坐满了,媒体区的相机镜头像一个个黑色的眼睛,对准了t台的入口。林棠还在低头写着什么,偶尔抬头和身边的摄影师交流几句,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串娟秀的字迹。
晚上八点整,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t台上方的聚光灯亮了起来,一束暖黄色的光落在t台入口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那是顾星晚和娜迪莎特意请非洲音乐人制作的曲子,里面混着马赛人的吟唱、刚果雨林的鸟鸣和尼罗河的流水声。第一个模特阿依莎踩着音乐的节奏走了出来,鸵鸟羽毛冠冕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马赛落日”连衣裙上的太阳纹随着她的脚步起伏,像真的有一轮落日在裙摆上缓缓移动。
台下传来一阵细碎的惊叹声,相机的快门声像雨点一样密集。顾星晚紧紧盯着阿依莎的脚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想起三个月前在马赛马拉草原上,阿依莎第一次试穿这件衣服时,兴奋地在草原上跑了起来,裙摆上的太阳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老妇人笑着说:“这是草原的太阳,现在它有了新的家。”娜迪莎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你看林棠,她在拍阿依莎的裙摆,肯定是喜欢这件。”顾星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林棠正举着相机,镜头对准阿依莎的裙摆,脸上带着赞赏的笑容。
第二个模特莉莉走了出来,“沙漠之花”礼服上的珠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像撒在沙漠里的星星。裙摆里的小灯串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周屿激动地拍了拍顾星晚的肩膀:“星晚,你看!他们喜欢‘沙漠之花’!”顾星晚笑着点头,眼眶却有些发热——她想起去年在沙漠里,为了找到合适的珠片,她和莉莉在沙漠里的小镇上转了三天,最后在一个老银匠的铺子里找到了这种会反光的珠片,老银匠说:“这是用沙漠里的沙炼制的,带着太阳的温度。”
随着模特们陆续出场,t台上仿佛展开了一幅流动的非洲画卷——“刚果雨林”的阔腿裤在模特的走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雨林里的风吹过树叶;“尼罗河之波”的长裙裙摆轻轻晃动,珍珠在灯光下像河面上的晨露;“希望之树”礼服上的猴面包树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彩色宝石折射出的光芒落在观众席上,像撒了一把彩虹。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在小声讨论衣服上的工艺,有人在猜测灵感来源,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想把这美丽的瞬间记录下来。
林棠放下相机,和身边的摄影师小声说:“这些衣服太有生命力了,每一件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你看那件‘希望之树’礼服,猴面包树的针脚多细腻,宝石的排列也很有讲究,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摄影师点点头,又举起相机对准t台:“我刚才拍了细节,回去一定要好好修图,让更多人看到这些美丽的衣服。”
非洲驻华使馆的文化参赞们也在小声交流着,埃塞俄比亚的参赞指着一件“十字绣”主题的衬衫,对身边的同事说:“你看那上面的十字绣,和我们拉里贝拉古城教堂里的壁画图案很像,这位设计师肯定去过我们国家,不然不可能这么了解我们的传统工艺。”另一位肯尼亚的参赞则盯着“马赛落日”连衣裙,笑着说:“这是马赛人的太阳纹,我小时候妈妈就给我绣过这样的图案,没想到能在江南的秀场上看到,太亲切了。”
后台的观礼区里,顾星晚、娜迪莎和周屿紧紧盯着t台,脸上满是激动和紧张。当最后一个模特穿着“希望之树”礼服走到t台尽头,转身向观众鞠躬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像星星一样在黑暗中闪烁。顾星晚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娜迪莎轻轻抱住她,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做到了,星晚,我们把非洲的故事,讲给了江南听。”周屿也红了眼眶,他拿出那块蓝色布料,轻轻擦了擦眼角:“是啊,我们做到了,那些熬夜、那些奔波,都值了。”
秀结束后,媒体群访在后台的会议室里举行。林棠第一个提问,她看着顾星晚和娜迪莎,笑着说:“两位设计师好,我想问一下,‘非洲故事’系列的灵感主要来自哪些地方?在创作过程中,有没有什么让你们印象深刻的事情?”顾星晚接过话筒,轻轻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们的灵感来自非洲的很多地方,马赛马拉的草原、刚果盆地的雨林、尼罗河的岸边、拉里贝拉的古城……每一个地方都给了我们很多启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埃塞俄比亚遇到的一位老绣娘,她握着我的手说,‘这些针线里藏着我们的历史,你要把它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去’,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们,让我们想把非洲的传统工艺和现代设计结合起来,让更多人了解非洲的美。”
娜迪莎接过话筒,补充道:“我想补充一下,在创作‘十字绣’系列时,我们特意保留了传统的十字绣针法,但在面料上选择了江南的丝绸,希望能让非洲的针线和江南的丝绸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就像今天的秀场,双面江南艺术中心既有江南的婉约,又有现代的大气,很符合我们‘融合’的理念。”
埃塞俄比亚的文化参赞举起手,笑着说:“娜迪莎老师,我想问一下,你们带回的十字绣样,是不是来自拉里贝拉古城?我刚才在秀场上看到一件衬衫,上面的图案和我们古城教堂里的壁画很像。”娜迪莎点点头,笑着说:“是的,参赞先生,我们去年在拉里贝拉古城待了一个月,跟着老绣娘学习十字绣,那些绣样都是老绣娘一代代传下来的,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些衣服,让更多人了解埃塞俄比亚的传统文化。”
群访结束后,顾星晚、娜迪莎和周屿回到后台,看着衣架上空荡荡的挂钩,心里满是成就感。小米和李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束非洲菊——那是李姐特意让人买的,花瓣的颜色和“马赛落日”连衣裙上的太阳纹一模一样。“恭喜你们,秀太成功了!”小米笑着说,把花递给顾星晚,“刚才阿依莎还说,走秀的时候听到台下的掌声,差点哭出来呢。”李姐也笑着说:“很多媒体都跟我说,这是今年最有意义的一场秀,既展示了设计的美,又传播了文化,太了不起了。”
顾星晚接过非洲菊,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淡淡的花香混着布料的气息,让她想起在非洲的日子。她看着娜迪莎和周屿,笑着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功,是我们大家的成功,是非洲的老工匠们的成功,是所有支持我们的人的成功。”娜迪莎点点头,拿起一件“希望之树”礼服的标签,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文字:“以后,我们还要去更多的地方,收集更多的故事,把它们缝进衣服里,让世界看到更多元的美。”
周屿也笑着说:“下次我们可以去南美洲,看看那里的传统工艺,或者去欧洲,把东方的丝绸和欧洲的刺绣结合起来,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顾星晚笑着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灯光在夜色中而她知道,属于“非洲故事”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属于他们的设计故事,才刚刚开始。
后台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工作人员陆续收拾着东西,布料整理区的蓝色布料被叠得整整齐齐,化妆间里的化妆品也被收进了箱子,只有衣架上还残留着布料的气息,和空气中弥漫的非洲菊香混在一起,在夜色中静静诉说着一个关于相遇、融合与希望的故事。顾星晚指尖捏着“希望之树”礼服的标签,那上面印着的“非洲故事·2024·双面江南”还带着油墨的微热,她把标签轻轻塞进钱包内侧的小口袋里——那里已经躺着三张类似的卡片,分别是去年“沙漠之花”系列的秀场门票、在肯尼亚马赛村落收集的晒干花瓣,还有娜迪莎手写的柏柏尔文便签,如今又多了这枚小小的标签,像一串串珍珠,串起她和非洲的联结。
“星晚,要不要去楼下的咖啡馆坐会儿?刚才李姐说附近有家24小时的店,能喝到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菲。”娜迪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换下了白天的工作装,穿了件米色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串刻着“相遇”的银手链,和顾星晚手腕上的那串在灯光下泛着相同的光泽。顾星晚回头时,正看见娜迪莎手里拎着两个帆布包,一个装着她们白天没吃完的摩洛哥坚果,另一个鼓鼓囊囊的,里面是周屿塞过来的“尼罗河之波”系列布料小样——下午群访结束后,周屿抱着一堆布料找到她们,把不同深浅的蓝色小样分装成三份,说“以后再想做水波纹,就能直接拿出来比对”,说话时眼睛亮得像刚果雨林里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