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迪莎把最后一只藤编篮摞在茅草屋的木架上时，指腹蹭到了一道细刺。她低头捻掉那点泛着青的木茬，抬头便看见奶奶正坐在院心的老猴面包树下，用骨梳慢慢梳理着花白的发辫，梳齿间缠着几根晒干的金合欢绒毛。空气里飘着木薯粥的甜香，远处传来马赛部落少年赶牛的吆喝声，风裹着红土的热气掠过耳廓，这是她阔别三年的故乡，每一寸气息都熟悉得让人心头发软。
“娜迪莎，电话通了。”奶奶的身音像晒过太阳的兽皮，温厚地裹过来。老式座机摆在屋角的矮柜上，墨绿色的机身蒙着层薄灰，话筒线绕了三圈在挂钩上。娜迪莎拍了拍手上的土跑过去，指尖刚碰到话筒，就听见电流里传来“滋滋”的杂音，像是顾星晚那头正刮着风。
“喂？是晚晚吗？”她把话筒贴紧耳朵，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离开上海那天，顾星晚开车送她去机场，在安检口塞给她一个绣着玉兰花的锦囊，说里面装着“平安符”，其实娜迪莎后来拆开看，是张手写的便签，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等你回来接着画裙子”。
“娜迪莎！你终于打电话了！”顾星晚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带着点雀跃的颤音，“我昨天还跟工作室的小周说，你是不是被非洲的斑马拐跑了，他还说我乌鸦嘴。”
娜迪莎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话筒上的纹路：“哪有那么夸张，就是回来第一天帮奶奶收拾屋子，把电话给忘了。我们昨天去了村头的集市，我看到有妇人在卖靛蓝色的土布，织得特别密，摸起来像绒布一样。”
“靛蓝土布？”顾星晚的声音立刻亮了，“是不是那种用靛蓝草染的？我之前在古籍里见过，说染出来的布越洗越亮。你有没有买几块？”
“买了，买了三块，”娜迪莎走到窗边，推开木框窗，能看见远处起伏的草原，几只长颈鹿正低着头啃食金合欢的叶子，“奶奶说这种布是村里的阿嬷们用传统方法染的，要泡七次靛蓝水，晒七次太阳才能成。我摸的时候觉得比我们在上海用的亚麻布还软，想着要是用来做连衣裙的裙摆，肯定特别好看。”
“绝对好看！”顾星晚的声音里满是赞同，“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没做完的‘自然系列’吗？你说要做一套以草原为主题的，当时还纠结用什么面料，现在这不就有了！对了，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上次你说她膝盖不太好，现在还疼吗？”
提到奶奶，娜迪莎的语气软了下来：“好多了，回来这几天我每天给她煮木薯叶汤，里面放了点晒干的羚羊角粉，是村里巫医用的偏方，奶奶说喝完膝盖暖乎乎的，昨天还跟着我去集市走了一圈呢。她刚才还问你什么时候来非洲玩，说要给你做她最拿手的烤羊排。”
“真的吗？那我可太期待了！”顾星晚笑起来，“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找个时间过去，到时候你可得当我导游，带我去看马赛部落的舞蹈，还有你说的那个能看到星空的草原。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工作室的人都惦记你呢，小周昨天还问‘娜迪莎姐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们扎染啊’，连楼下咖啡店的老板娘都问起你，说你上次帮她设计的围裙特别受欢迎，好多客人都问在哪买的。”
娜迪莎望着窗外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把草原染成了暖金色，风里传来远处村落的鼓声，慢悠悠的，像是在数着时光。她想起在上海的日子，每天早上和顾星晚一起去工作室，路过咖啡店时老板娘会递上两杯热拿铁，工作室里的缝纫机“哒哒”响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布料上，连空气里都飘着丝线的味道。
“我想再陪奶奶几天，”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奶奶说想让我跟村里的阿嬷学编藤筐，还有染土布的手艺，她说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学，怕麻烦。我想着学会了，说不定能用到设计里，比如用藤编做手提包的骨架，再缝上染好的土布，应该会很特别。”
“这个想法太棒了！”顾星晚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传统手艺和现代设计结合，本来就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你慢慢学，不用着急回来，奶奶那边最重要。不过你可得经常给我打电话，跟我说说你学了什么新东西，比如编藤筐的时候要注意什么，染布的时候水温要多少度，我好先在这边准备材料，等你回来我们就能立刻开工。”
“好，我每天都给你打，”娜迪莎笑着说，“昨天我跟阿嬷学编藤筐，一开始总把藤条编错，阿嬷说我手太‘急’，编藤筐要像等雨来一样，慢慢来。她还教我在藤条里掺一点晒干的猴面包树纤维，说这样编出来的筐子更结实，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我编了个小篮子，打算回去的时候给你装东西用。”
“那我可太开心了，”顾星晚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对了，你上次说想做一套以‘母亲’为主题的服装，用你奶奶的旧首饰做装饰，现在有头绪了吗？我前几天整理工作室的时候，发现你画的设计稿还放在抽屉里，上面还标着‘领口用奶奶的银项圈改’。”
提到那套设计稿，娜迪莎的眼神亮了起来：“有头绪了！昨天我翻奶奶的箱子，找到她年轻时戴的银手镯，上面刻着花纹，是阿嬷亲手打的，虽然有点旧了，但擦干净之后特别亮。我想着把手镯拆成小块，缝在连衣裙的袖口上，再搭配染好的土布，肯定特别有味道。奶奶还跟我说了她年轻时的事，说她嫁给爷爷的时候，爷爷用三头牛换了她的银饰，当时村里的人都羡慕她，说她的银饰最亮。”
“太有故事感了，”顾星晚感叹道，“服装不就是要带着故事吗？上次我们做的‘记忆系列’，你用你小时候穿的碎花裙改造成了披肩，好多顾客都说看到那个披肩就想起自己的外婆，还有人哭了呢。这次的‘母亲系列’肯定更打动人，毕竟是带着你奶奶的故事，还有非洲的传统手艺。对了，你在非洲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图案？比如部落里的图腾，或者草原上的花纹，我们可以用到印花上。”
“看到了！”娜迪莎立刻说，“马赛部落的人喜欢在红披风上绣黑色的几何图案，有三角形、菱形，还有像太阳一样的圆圈，阿嬷说那些图案代表着祝福，三角形代表山，菱形代表水，圆圈代表太阳。我还看到草原上的相思树，叶子是细长的，排列得特别整齐，风一吹就像在跳舞，我想着把叶子的形状画下来，做成印花，印在浅色的布料上，肯定特别温柔。”
“我想象了一下，真的特别美，”顾星晚的声音里满是向往，“等你回来，我们就把这些图案扫描进电脑，再调整一下颜色，肯定能做出特别棒的印花。对了，工作室最近来了个新的实习生，叫林晓，特别喜欢你的设计，上次看到你做的‘沙漠系列’连衣裙，眼睛都亮了，说以后想跟你学设计。我跟她说，等你回来让你带带她，她高兴得好几天都在哼歌。”
“真的吗？那我太开心了，”娜迪莎笑着说，“我最喜欢带实习生了，看着她们从什么都不会，到能自己设计出小裙子，特别有成就感。上次带小周的时候，她一开始连缝纫机都不会用，现在都能自己做简单的上衣了，还跟我说想做一套属于自己的服装呢。”
“可不是嘛，”顾星晚附和道，“你就是特别有耐心，教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急。对了，你在非洲要注意安全，那边的太阳那么大，记得涂防晒霜，别晒黑了。还有，别随便喝路边的水，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别扛着。”
“知道啦，你跟我奶奶一样啰嗦，”娜迪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我每天都涂防晒霜，喝的水都是奶奶烧开的，你放心吧。对了，我昨天在集市上买了一串檀木手链，味道特别香，我给你带了一串，等回去的时候给你。”
“那我可等着呢，”顾星晚笑着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大概还要几天？我好提前把你的工作台收拾出来，再准备好你常用的针线和布料，省得你回来还要忙。”
娜迪莎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天空从橘红变成了淡紫，远处的村落亮起了点点火光，像是撒在黑夜里的星星。她想起奶奶早上说的话，奶奶说：“你要是想回上海就回去，奶奶知道你喜欢设计，就像奶奶喜欢编藤筐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开心。”
“大概还要一周吧，”她轻声说，“等我跟阿嬷学会染布的最后一步，再帮奶奶把院子里的木薯收了，就回上海。到时候我把染好的土布、编好的藤筐都带回去，我们就能立刻开始做‘自然系列’和‘母亲系列’了。对了，你上次说想做一套亲子装，用我们设计的印花，现在图案想好了吗？”
“想好了！”顾星晚的声音立刻兴奋起来，“我想做一套母女装，妈妈的裙子用你说的相思树印花，女儿的裙子用马赛图腾的图案，再搭配同色系的发带，肯定特别可爱。上次有个顾客跟我说，她想给女儿买一套有故事的亲子装，不想买那种千篇一律的卡通图案，我当时就想到了我们的设计，等做好了肯定能满足她的需求。”
“肯定能，”娜迪莎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想象那套亲子装的样子，妈妈穿着浅紫色的相思树印花连衣裙，女儿穿着橙色的图腾短裙，母女俩手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一定特别温馨，“等我回去，我们先做样品，然后拍照片放到网上，肯定会有人喜欢的。对了，工作室的面料够吗？要是不够，我们可以再去面料市场看看，上次我看到有一家店卖的真丝特别好，颜色也正。”
“够的，我上次已经买了不少了，”顾星晚说，“不过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再去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对了，你在非洲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除了木薯粥和烤羊排，还有没有别的？我上次在纪录片里看到非洲有那种烤香蕉，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吃！”娜迪莎立刻说，“昨天奶奶就给我烤了香蕉，外面裹着蜂蜜，烤得金黄酥脆，里面特别软，还带着点奶香。我还吃了炸蚂蚱，一开始不敢吃，后来尝了一口，觉得特别香，有点像薯片。等你来了，我带你去吃，保证你喜欢。”
“炸蚂蚱？”顾星晚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好奇，“听起来有点吓人，不过我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很好吃。对了，你有没有拍照片？比如你染的土布，编的藤筐，还有草原的风景，要是拍了可以发给我，我存到工作室的电脑里，做设计的时候可以当参考。”
“拍了，我拍了好多，”娜迪莎说，“昨天染布的时候拍了照片，阿嬷教我编藤筐的时候也拍了，还有草原的夕阳，特别美。等晚上我练上网，发给你。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上次你说工作室忙，经常加班，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最近都很早休息，”顾星晚说，“就是有时候会想你，想我们一起做设计的日子，你不在，工作室都冷清了不少。小周还说，没有你在，她做的衣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还是你在的时候，能给她提很多好建议。”
娜迪莎的心里暖暖的，她知道，顾星晚不仅是她的合作伙伴，更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刚到上海，连中文都说不利索的时候，是顾星晚帮她找房子，带她熟悉环境，鼓励她坚持自己的设计梦想。要是没有顾星晚，她可能早就放弃了，回非洲过安稳的日子了。
“等我回去，我们就一起加班，把之前没做完的设计都做完，”她说，“到时候我们再开一个新品发布会，把‘自然系列’‘母亲系列’还有亲子装都展示出来，肯定会特别成功。对了，你有没有跟之前的模特联系？上次那个穿我们‘沙漠系列’的模特，说特别喜欢我们的设计，还想跟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