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晚将最后一枚珍珠袖扣扣进礼服袖口时,化妆镜里的水晶吊灯正将暖黄光晕揉碎在香槟色真丝裙摆上。身后传来娜迪莎轻叩梳妆台的声响,她转过身,撞进对方缀满碎钻的眼眸——塞尔维亚设计师手工缝制的星空裙在暮色里流转着靛蓝光泽,每一颗水晶都像截取了巴尔干半岛的夜。
“晚,你的裙摆内衬用了三层乔其纱?”娜迪莎指尖拂过顾星晚裙摆的压褶,语气里藏着赞叹,“上次在米兰面料展,你说要让礼服‘会呼吸’,现在看来真的做到了。”
顾星晚抬手理了理珍珠项链的搭扣,镜中映出礼服领口的扇形刺绣——那是她用四十个夜晚,以苏绣技法将月光白丝线绣成鸢尾花形状,花蕊处缀着三颗从瑞士古董市场淘来的淡粉碧玺。“雨果先生的藏品里有十七世纪的法国宫廷刺绣,我想让东方技法和欧洲古典美学对话。”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上,“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黑色劳斯莱斯的车窗降下时,日内瓦湖的晚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顾星晚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梧桐树梢,想起三天前接到邀请函时的场景——烫金信封上印着雨果家族的纹章,里面夹着一张手绘的晚宴场地地图,背面用钢笔写着“期待见证有故事的设计”。
“听说雨果先生收藏了三十件克里斯汀·迪奥的早期作品,其中有一件1947年的‘New Look’裙装。”娜迪莎将手机里的资料递给顾星晚,屏幕上的黑白照片里,收腰伞裙撑着饱满的轮廓,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这次晚宴的主题是‘时光织物’,说不定会展出这件藏品。”
顾星晚指尖划过照片里的裙褶,忽然想起祖母留下的那本绣谱。小时候她总缠着祖母教她绣牡丹,老人握着她的手说:“好的绣品会说话,它能告诉你绣娘当时在想什么。”此刻礼服领口的鸢尾花仿佛也有了生命,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轿车驶入雨果庄园时,顾星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沿着车道两侧排列着二十盏复古煤气灯,暖黄的光线下,修剪整齐的绿篱勾勒出几何图案,中央喷泉正将水柱抛向夜空,溅起的水珠在灯光里像碎钻般闪烁。泊车员穿着燕尾服,恭敬地为她们打开车门,丝绒手套触碰到手腕时,顾星晚忽然想起电影里的旧时光。
“顾小姐,娜迪莎小姐,这边请。”管家引着她们穿过雕花铁门,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穹顶的水晶灯,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裙摆摩擦地面的细碎声响。走廊两侧挂满了油画,顾星晚的目光被一幅肖像画吸引——画中女子穿着十九世纪的鲸骨裙,领口处的蕾丝花边与她礼服上的刺绣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是雨果先生的曾祖母,1896年的巴黎名媛。”管家适时开口,“她生前最喜欢收藏礼服,雨果先生的收藏爱好也是受她影响。”
转过拐角,宴会厅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顾星晚的心跳骤然加快——整个大厅被水晶灯照亮,穹顶绘着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长桌铺着酒红色丝绒桌布,银质餐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宾客们穿着华服穿梭其间,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与小提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流动的复古电影。
“晚,你看那边!”娜迪莎拽了拽她的衣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顾星晚看见展台中央陈列着一件白色礼服——正是那套1947年的“New Look”,收腰设计将腰线勾勒得恰到好处,伞裙展开时像一朵绽放的花朵,裙摆上的刺绣还保留着当年的光泽。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实物。”顾星晚轻声感叹,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玻璃展柜。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转过身,看见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老者正朝她微笑——他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胸前别着一枚鸢尾花胸针,正是晚宴的主人雨果。
“顾小姐,你的礼服很特别。”雨果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领口的刺绣上,“这种刺绣技法我只在东方古籍里见过,你将它与欧洲剪裁结合,很有想法。”
顾星晚微微欠身,语气里带着谦逊:“谢谢您的认可。我从您收藏的宫廷礼服中获得了很多灵感,尤其是领口的扇形设计,参考了18世纪的法国刺绣工艺。”
雨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抬手示意侍者送来香槟:“很少有年轻设计师会关注古董礼服的细节,你能注意到扇形设计,说明你真正读懂了这些藏品。”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娜迪莎的星空裙,“娜迪莎小姐的礼服也很惊艳,水晶的排列方式让我想起巴尔干半岛的星空,我年轻时曾在那里度过一个夏天。”
娜迪莎露出笑容,举起香槟杯:“谢谢您的夸奖,这些水晶是我家乡的工匠手工切割的,每一颗都能折射出不同的光线,就像记忆里的星空。”
三人正交谈着,小提琴手忽然奏起《蓝色多瑙河》,宾客们纷纷走向舞池。雨果邀请顾星晚跳舞,当他的手握住她的腰时,顾星晚能清晰地感受到礼服面料的柔软——三层乔其纱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即使在舞动时也能保持轻盈的质感。
“你的裙摆很特别,舞动时像流水一样。”雨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舞步沉稳而优雅,“我收藏了很多礼服,但很少有像你的作品这样,既有东方的细腻,又有西方的浪漫。”
顾星晚随着他的舞步旋转,裙摆展开时,领口的鸢尾花刺绣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我认为好的设计不需要刻意区分东西方,就像这些刺绣和面料,它们只是在讲述一个关于美的故事。”
舞曲结束时,雨果将她引到展台前,指着那套“New Look”礼服说:“这件藏品陪伴了我五十年,它的前主人是我的母亲。1950年,她穿着它参加了英国女王的加冕晚宴,裙摆上还留着当时的珍珠装饰。”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看到你们的设计,我仿佛看到了礼服的新生,它们不再是玻璃展柜里的标本,而是有了新的故事。”
顾星晚心中一暖,忽然明白自己坚持将苏绣融入礼服的意义——那些看似古老的技法,只要赋予新的创意,就能在新时代绽放光芒。她想起祖母绣谱里的一句话:“针线无声,却能跨越时光。”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雨果宣布了一个惊喜——他将从宾客的礼服中选出一件,纳入自己的私人收藏。宾客们纷纷露出期待的目光,娜迪莎悄悄对顾星晚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的设计已经被记住了,这就足够了。”
顾星晚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礼服上。她忽然不那么在意结果了,因为在与雨果交谈的过程中,她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认可——有人读懂了她藏在针线下的故事。
当雨果再次走上讲台时,整个大厅安静下来。他拿起话筒,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顾星晚身上:“我选择的藏品,是顾星晚小姐的香槟色礼服。”
全场响起掌声,顾星晚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雨果走下台,将一枚鸢尾花胸针别在她的领口:“这枚胸针是我曾祖母的遗物,现在送给你。它见证了百年的时光,我相信它也能见证你的设计之路。”
顾星晚抚摸着胸针,眼眶有些湿润。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熬夜修改礼服的场景——当时她总觉得领口的刺绣不够完美,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满意。现在看来,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晚宴接近尾声时,顾星晚和娜迪莎站在露台上,望着日内瓦湖的夜景。湖面倒映着星空,像一块缀满碎钻的黑丝绒,与娜迪莎的星空裙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