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196章—惊艳不已(1 / 2)

顾星晚蹲在青石板上系鞋带时,晨露刚好滚过狗尾草的穗子,“嗒”地砸在她的帆布裤脚。身后竹楼的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娜迪莎举着两只叠得方方正正的土布帕子探出头,辫梢的彩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星晚!王阿婆说晒在楼顶的靛蓝布今天能收了!”

风里裹着新稻的清香,顾星晚仰头应了声,指尖触到背包侧袋里的速写本——那是她来云南边境这个傣族村寨的第三天,原本是为了拍摄非遗织锦的纪录片,却在第一天就被村口榕树下织机前的娜迪莎绊住了脚步。十七岁的非洲女孩有着蜂蜜色的皮肤,说起汉语时尾音会轻轻上扬,去年跟着支教的父亲来到这里后,最着迷的就是寨子里女人们手里的针线,连课堂笔记的边角都画满了傣锦的云纹。

“昨天李家婶送的那块粉花布,你想好做什么样式了吗?”顾星晚跟着娜迪莎往竹楼顶层走,踩着木梯时能听见楼板下传来的纺车声。楼顶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布料,靛蓝的、姜黄的、带着细碎白花的,风一吹就像展开的彩色翅膀,娜迪莎伸手抚过一块织着孔雀纹的土布,指尖在纹样凸起的地方轻轻摩挲:“想做条裙子给阿妹,她总说学校的裙子太长,跑起来不方便。”

顾星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下,穿粉色衣裳的傣族小姑娘正追着一只芦花鸡跑,辫梢的银铃叮当作响。她忽然想起昨天在村支书家看到的老照片,黑白影像里的傣族妇女穿着窄袖短衫和筒裙,腰间系着绣花腰带,站在稻田边笑得明亮。“或许可以把筒裙改短些,再在侧边开个叉,这样跑起来就方便了。”她蹲下身,从速写本里翻出张草图,铅笔勾勒的裙装下摆画着小小的弧度,“就像这样,保留傣锦的纹样,再加点你上次说的非洲蜡染的几何图案,会不会更特别?”

娜迪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抢过速写本翻了两页,彩珠辫扫过顾星晚的手背:“这个好!上次我给妈妈视频,她还说我们这里的布颜色比家乡的蜡染更软和。对了,张爷爷送的那块粗麻布,我们可以做件外套给阿公,他总说山里风大。”

两个人趴在楼顶的竹席上,就着晨光摆弄起布料。顾星晚负责画设计图,娜迪莎则蹲在一旁整理布料,时不时拿起一块布往身上比量,嘴里念叨着尺寸。竹楼旁的芒果树上传来鸟鸣,远处的稻田里有人唱起了傣族山歌,调子轻轻悠悠的,混着风里的稻花香,让人觉得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顾星晚和娜迪莎几乎跑遍了整个村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寨尾的王阿婆家取刚染好的布,再扛着缝纫机去村支书家的堂屋——那里宽敞,还能借到电。寨子里的人听说她们要给大家做新衣服,每天都有人送来布料,有的是自家织的土布,有的是赶集时买的印花布,还有人把压在箱底的老绸缎找了出来,红的绿的堆在桌上,像座小小的花山。

“星晚,你看这块布!”第四天早上,娜迪莎抱着一个蓝布包冲进堂屋,额头上还沾着露水。顾星晚刚把缝纫机的线穿好,抬头就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块亮黄色的布料,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水波纹,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这是李阿婆昨天晚上送来的,她说这是她年轻时陪嫁的布,一直没舍得用,听说我们要做新衣服,特意找出来的。”

顾星晚伸手摸了摸布料,质地柔软得像云朵,银线绣的水波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这么好的布,做件旗袍肯定好看。”她拿起软尺,“李阿婆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试试尺寸?”娜迪莎听话地站好,顾星晚绕着她量尺寸时,忽然发现她的耳后沾着点蓝颜料——昨天她们一起给粗麻布染色,想必是没洗干净。“别动。”顾星晚笑着抬手帮她擦掉,“等忙完这阵,我们去河边洗衣服,顺便摘点野芒果。”

娜迪莎点点头,眼睛却还盯着那块黄布:“旗袍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电视里那种领口圆圆的,下摆开叉的裙子?”顾星晚从速写本里翻出一张之前画的旗袍草图,上面还没来得及上色:“对,不过我们可以把领口改得低一点,方便李阿婆戴她的银项圈,再在袖口绣上她喜欢的缅桂花,这样就更合她的心意了。”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王阿婆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糯米饭和腌菜:“娃娃们,先吃饭再做,别累坏了。”顾星晚和娜迪莎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接过王阿婆递来的竹碗。糯米饭裹着粽叶的清香,腌菜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娜迪莎吃得快,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王阿婆看着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娜迪莎这孩子,比我们寨子里的娃娃还能吃辣。”

娜迪莎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婆做的腌菜好吃,比我爸爸做的番茄炖肉还好吃。”王阿婆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顾星晚看着她们,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从小在城市长大,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一群陌生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听着家长里短,闻着布料和饭菜的香味,感觉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吃完早饭,顾星晚和娜迪莎又开始忙碌起来。缝纫机“哒哒”地响着,娜迪莎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针线缝扣子,时不时抬头看看顾星晚的进度。阳光透过堂屋的木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布料的碎屑落在她们的脚边,像撒了一地的彩色星星。

中午的时候,村支书的媳妇送来了西瓜,切开后红瓤黑籽,甜得让人眯起眼睛。“你们做的衣服,大家都在盼着呢。”村支书媳妇坐在一旁,看着桌上堆得越来越高的成衣,“上次我去赶集,隔壁寨的人还问我,什么时候也能让你们给做件新衣服。”

顾星晚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等忙完这边的,要是大家不嫌弃,我们也可以去隔壁寨看看。”娜迪莎连忙点头,嘴里还塞着西瓜:“我还想教她们画非洲的图案,上次我画的那个太阳花,阿妹说特别好看。”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顾星晚和娜迪莎借着堂屋的灯,还在赶最后几件衣服。窗外传来了虫鸣,远处的竹楼里亮起了灯火,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娜迪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星晚,我们明天就能让大家来试衣服了吧?”

顾星晚点点头,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对,明天早上我们就去叫大家,让她们都来试试新衣服。”她看着桌上整齐叠放的成衣,有裙子、有外套、还有小孩穿的小褂子,每件衣服上都有独特的纹样,有的是傣锦的云纹,有的是非洲的几何图案,还有的是她们自己设计的新样式。

第二天一大早,顾星晚和娜迪莎就挨家挨户地去叫人。王阿婆听说可以试新衣服,特意梳了头,还戴上了平时舍不得戴的银簪子。李阿婆揣着她的蓝布帕子,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不一会儿,村支书家的堂屋就挤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等着试穿新衣服。

“阿婆,您先试试这件旗袍。”顾星晚拿起那件亮黄色的旗袍,递给李阿婆。李阿婆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里屋换上。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亮黄色的旗袍衬得李阿婆的皮肤格外白皙,银线绣的水波纹在阳光下闪着光,领口的缅桂花刺绣精致可爱,刚好露出她脖子上的银项圈。李阿婆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裙摆,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看!太好看了!”娜迪莎第一个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着鼓掌,王阿婆拉着李阿婆的手,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你看你,穿这件衣服,比年轻时还好看。”李阿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旗袍的纹样,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这布我压了三十年,没想到还能穿在身上,谢谢你们,娃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