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冶走过去,站在玛莎身边,看着老人手里的磨刀石在剪刀上蹭出细碎的火花,轻声说:“小时候在伦敦,也有走街串巷修东西的人,背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工具,只是现在很少见了。”
“就像这些老房子,”苏念安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塔吊,那里要建一座新的购物中心,“说不定再过几年,这里也会变样了。”
玛莎拍完照,把相机里的照片翻给老人看:“您看,多精神。”老人笑得更开心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给她:“给,甜的。”玛莎接过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爷爷,真甜。”
中午在巷子里的小饭馆吃饭时,老板娘端上来一盘刚出锅的桂花糕,糯米的白,桂花的黄,氤氲的热气里飘着甜香。玛莎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忽然眼睛红了:“跟我祖母做的味道很像,她以前总在厨房的窗台上摆一小罐糖桂花,说等我放学回来,就蒸糕给我吃。”
乔冶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等回去了,我们也试着做一次,我查过食谱,需要桂花、糯米粉,还有……”他顿了顿,看向苏念安,“是不是还要放猪油?”
“是的,”苏念安点头,“放一点猪油,糕会更软糯,不过现在很多人怕胖,会用黄油代替,但还是猪油的味道最地道。”
老板娘听见了,笑着说:“这姑娘说得对,我奶奶那时候,做桂花糕必放猪油,说这叫‘油水足,日子甜’。”她又端来一碗酸梅汤,“天热,喝点这个解腻,自家腌的,放了冰糖。”
玛莎喝了一口,酸得眯起了眼睛,随即又笑了:“像人生一样,先酸后甜。”
下午去茶园时,天空蓝得像块洗过的蓝宝石。茶农领着他们沿着石阶往上走,两旁的茶树修剪得整整齐齐,像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玛莎走在最前面,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手里的草帽时不时举起来当扇子。
“这里的空气里都是香的,”她深吸一口气,“有草的味道,还有阳光的味道。”
茶农是个皮肤黝黑的大叔,手里拿着个竹匾,里面铺着刚摘的茶叶:“姑娘说得对,这茶叶啊,就得吸足了阳光和露水,味道才正。”他教他们怎么摘茶叶,“要摘最上面的一芽两叶,像这样,轻轻一掐就下来了,不能用蛮力。”
玛莎学得认真,指尖捏着茶叶梗,小心翼翼地掐下来,放进竹篮里。乔冶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自己却一根茶叶也没摘,苏念安打趣他:“乔总,您这是偷懒呢?”
他笑了:“我手笨,别把好茶叶给捏坏了,还是负责给玛莎拍照吧。”他举着相机,镜头里的玛莎正蹲在茶树丛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颈间的珍珠项链闪着光,和周围的绿色相映成趣。
炒茶的时候,玛莎非要亲自试试。铁锅被烧得通红,茶农把茶叶倒进去,教她用手掌快速翻炒。玛莎刚把手伸进去,就被烫得缩回手,却不肯放弃,学着茶农的样子,笨拙地翻着茶叶,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珠。
“你看她,”乔冶站在苏念安身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在家里连煎鸡蛋都会把锅烧糊,现在倒逞强。”
“但是很有趣啊,”玛莎抬起头,脸上沾了点茶叶末,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这些茶叶在手里慢慢变软,香味一点点出来,就像……就像魔法一样。”
茶农笑着说:“这可不是魔法,是功夫。炒茶得有耐心,火大了不行,炒轻了也不行,就跟做人一样,得掌握好分寸。”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茶园的竹椅上,喝着刚炒好的新茶。茶汤碧绿,带着淡淡的清香,玛莎捧着茶杯,看着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忽然说:“我有点不想走了。”
乔冶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那我们就多待几天?”
“可是你的工作……”
“工作可以远程处理,”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难得你这么开心。”
苏念安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忽然想起父母早上在宴会厅里的眼神。原来真正的感情,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是记得你喜欢的味道,是包容你笨拙的尝试,是愿意为你把脚步放慢一点,再慢一点。
回去的路上,玛莎靠在乔冶的肩膀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片下午摘的茶叶。乔冶替她把滑落的披肩往上拉了拉,对苏念安轻声说:“谢谢你,让她这么开心。”
苏念安摇摇头:“是这里的风景和人打动了她。”她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路灯的光晕在玛莎脸上投下温柔的影子,“其实有时候,我们总想着去远方寻找什么,却忘了最珍贵的,就在身边。”
乔冶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玛莎的手背,像是在回应一个只有他们懂的约定。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去了湖边的古镇,玛莎学着用竹篮打水,结果差点把鞋子弄湿;去了老街的手工作坊,乔冶跟着老师傅学做木梳,手指被木刺扎了,却还是坚持把梳子做完,送给了玛莎;还去了夜市,玛莎捧着一碗臭豆腐,皱着眉头尝了一口,立刻被那又臭又香的味道征服了,拉着苏念安说还要再买一份。
最后一天晚上,他们在江边的餐厅吃饭。江风吹拂着桌布,远处的跨江大桥亮着灯,像一条发光的项链。玛莎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苏念安:“这是给你的礼物,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片小巧的茶叶形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人间烟火,温暖常在。”
“这是我在茶园的时候,让当地的银匠做的,”玛莎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玛莎女士。”苏念安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好像有暖流慢慢涌上来。
乔冶举起酒杯:“这几天,我们看到的不只是风景,更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苏小姐,你让我们明白,所谓幸福,就是认真对待每一个当下。”
苏念安举杯和他们碰了碰,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把远处的歌声送过来,是父亲最喜欢的那首老歌:“……岁月长,衣裳薄,我们曾笑得那么甜……”
她想起父母三十周年庆典上,父亲牵着母亲的手,在台上说:“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没放开她的手。”那时母亲的眼泪落在父亲的手背上,像一颗晶莹的珍珠。
原来无论是三十年的相守,还是几天的相伴,感情里最动人的,从来都是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柔——是你眼里的光,是我手里的暖,是我们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那些说不完的、带着温度的话。
离别的时候,玛莎抱着苏念安,在她耳边说:“等我们下次来,还要吃巷子里的桂花糕,还要去茶园看日出。”
乔冶站在一旁,笑着补充:“还要请苏小姐当向导,不过下次,我们请你吃西餐。”
苏念安看着他们走进安检口的背影,玛莎手里还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她买的茶叶和木梳。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首未完待续的诗。
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乔总他们走了吗?晚上回家吃饭,我给你做了桂花糕。”
苏念安笑着回复:“马上回,给我留两块,要放了猪油的那种。”
走出机场,阳光落在她颈间的茶叶项链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想起玛莎说的话,原来最美的风景,从来都不在远方,而在那些有人等你回家,有热饭暖着胃,有温柔藏在心间的日常里。
风里好像又飘来了桂花的甜香,像极了父母三十年的那锅汤,熬着熬着,就成了一辈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