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2 / 2)

她没惊动任何人,转身去了地下停车场。刚拉开车门,就看见后视镜里映出件熟悉的风衣——正是那件拼接了星芒刺绣与公司大楼轮廓的款式。穿风衣的男人正对着车窗整理衣领,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刺绣的位置,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顾星晚发动车子时,忽然觉得那些一针一线绣进去的时光,正顺着柏油路往城市各个角落蔓延。

第二次设计会议开在梅雨季。顾星晚带了一叠被雨水打湿的手稿,纸页边缘皱成波浪,上面的线条却比往日更灵动。“你看这雨渍晕开的地方,”她指着裙摆的草图,“不如把这里改成渐变的水纹印花,用遇水会变深的染料。”项目总监接过手稿,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潮气,忽然明白她为何总在雨天去面料市场——潮湿能让布料显露出最本真的肌理。

工厂送来的水洗测试报告里,那件“流萤”复刻款的褪色程度超出了标准。顾星晚却在报告背面画了个笑脸:“让模特在广告片里穿它去海边,海水泡过之后,裙角的星芒会淡成雾状,就像萤火虫飞远了。”后来那条广告片播出时,真的有人写信来问:“能不能买到那条‘飞过海’的裙子?”

工作室的实习生总说顾星晚对纽扣有种执念。她会为了一颗纽扣跑遍整个辅料市场,最后在街角的老店里找到枚民国时期的骨扣,泛黄的边缘带着细密的纹路。“你看这上面的包浆,”她把纽扣凑到灯下,“比任何新扣子都懂得如何贴合指腹的温度。”这批合作款里,所有的纽扣都被她换成了这种老物件改造的款式,每颗都带着独一无二的磨损痕迹。

深秋时,他们决定加推一款厚外套。顾星晚坚持要在里衬缝上可拆卸的围巾,围巾的图案是用发布会现场的废布料拼贴的——有“昼夜”系列的灰色羊毛,也有“流萤”系列的欧根纱碎片。“就像把整个秀场都裹进了怀里,”她摸着围巾上凹凸的拼接缝,“冬天就该有点温暖的重量。”

某个周末,顾星晚在菜市场遇见穿合作款棉服的阿姨。棉服口袋里鼓鼓囊囊塞着刚买的萝卜,衣角沾着点泥土,却丝毫不显狼狈。阿姨说这衣服好,“袖口能收紧,骑电动车不进风,口袋还能揣零钱”。顾星晚站在喧闹的摊位前,忽然想起设计时特意加宽的口袋边缘——原来最动人的评价,从不是“好看”,而是“好用”。

合作半年庆时,对方送来一面拼布墙,每块布料都来自他们共同设计的款式。顾星晚盯着墙上那块“晨雾灰”的边角料,忽然发现褪色后的灰色里,竟透出点淡淡的绿,像初春解冻的湖面。“这是水和时间一起做的设计,”她用手指描着布料的纹路,“比我们都高明。”

有次拍摄硬照,模特抱怨“星夜”套装的裤脚拉链总卡头发。顾星晚当场拆了拉链头,换成圆润的黄铜扣,又在拉链内侧缝了圈柔软的绒布。“衣服不能欺负人,”她对着镜头里重新舒展的模特说,“就像人不能委屈自己。”后来这套照片的备注里,特意加了句:“拉链经过100次头发缠绕测试。”

临近年关,他们推出了限量款围巾。顾星晚在围巾的角落绣了行极小的字:“2024,和你一起穿过四季。”第一批围巾寄出去时,她在包裹里塞了张手写卡片,上面画着简单的星芒图案。有位收到围巾的老人回信说,孙女总指着那行小字问:“这是不是星星写的信?”

合作方的法务部曾忧心忡忡地来谈知识产权。顾星晚却把自己的设计手稿复印件堆在桌上:“你看这些修改痕迹,每道划痕都是我们一起走的路。”她指着某张被咖啡渍晕染的图纸,“就像这滴咖啡,单独看是污渍,融进设计里,反而成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开春时,顾星晚去车间盯生产。看见工人正在给衬衫锁边,她忽然让停了机器:“把线头留长半厘米,打个小结。”她拿起一件改好的衬衫,展示给众人看,“抬手时线头会轻轻扫过手背,像有人在提醒你——慢点,春天不急。”那天下午,整个车间的衬衫都多了个温柔的小线头。

有次直播带货,主持人想让顾星晚说说设计理念。她却拿起件牛仔外套,翻到内侧:“你们看这里,有块颜色不一样的布,是我从发布会那件毛边外套上剪下来的余料。”镜头拉近,能看见布块边缘还留着故意做旧的毛边,“设计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它得带着过去的影子,才能走到将来。”

合作一周年纪念日,他们在老纱厂办了场小型展览。墙上挂着从第一版设计图到最终成品的所有痕迹:被画花的面料样本、染废的布块、缝错又拆开的纽扣……顾星晚站在展区中央,看着那件最初引发争执的“晨雾灰”衬衫,经过无数次洗涤,已经褪成了温柔的米白色,像极了岁月本该有的样子。

离场时,项目总监忽然问:“你说,我们算不算把星褶的星星,种满了整座城市?”顾星晚抬头,看见展厅的玻璃窗上,映着无数穿他们设计的衣服的行人,衣角飞扬时,真的像星星在移动。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说的话,忽然明白——所谓广阔的土壤,从不是市场,而是千万人真实的生活。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心思,终会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或黄昏,被某只懂它的手,轻轻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