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想起自己在纽约参加过的那些商务会议,女人们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西装,像一群精致的企鹅。如果穿上这套西装,内衬的蝴蝶会不会在谈判桌上悄悄扇动翅膀?
最后一套是件晚礼服,抹胸设计,裙身是渐变的蓝色,从浅蓝到靛蓝,像从黎明到深夜的天空。“这个面料是我自己调的色,”顾星晚眼里闪着得意的光,“上面的亮片不是普通的水钻,是用回收的玻璃磨成的,晚上在灯光下看,像把整个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苏念安想象着自己穿着这件礼服站在宴会厅里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焦虑的晚宴、酒会,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设计图上,把线条勾勒得暖洋洋的。顾星晚说起她去苏州采风的经历,说遇到的老绣娘如何用一根线绣出渐变的色彩,说在古镇的清晨看到穿蓝布衫的阿婆在河边捶打衣裳。苏念安听着,想起自己在纽约加班到深夜,看着窗外的霓虹发呆的日子,忽然觉得两人的生活像两条平行线,却又在某个节点奇妙地交汇。
“你在国外还好吗?”顾星晚忽然问,“我看你朋友圈,总觉得你好像很忙。”
苏念安笑了笑:“还行,就是有时候觉得挺累的。”她没说自己为了赶项目连续三天只睡了十个小时,没说在谈判桌上被对手刁难时的委屈,也没说生病时一个人躺在公寓里的孤独。
“累了就回来歇歇嘛,”顾星晚拿起一块浅紫色的丝绸,在她身上比划着,“你看上海多好,有你爸妈做的醉蟹,有我给你做的衣服,还有……”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小学门口那家辣条摊还在,就是换了个老板。”
苏念安被她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等忙完这阵子吧,”她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定真的会回来待段时间。”
顾星晚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面料市场,那里的老板认识我,能拿到最好的料子。”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对了,给你带了个礼物。”
盒子里装着一条丝巾,米白色的底色上,用苏绣绣着几枝白玉兰,花瓣薄如蝉翼,连花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上次去苏州,看见老绣娘绣这个,觉得特别适合你。”顾星晚说,“你穿西装的时候系上,肯定好看。”
苏念安拿起丝巾,贴在脸颊上,丝绸的柔滑混着淡淡的花香,像春风拂过湖面。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是无论走多远都带不走的,就像妈妈做的醉蟹,就像顾星晚绣的丝巾,就像刻在骨子里的江南情结。
快到中午时,两人起身准备离开。走到艺术中心门口,顾星晚忽然指着河对岸说:“你看,那栋楼是我新租的工作室,下个月就能搬进去了。”苏念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河对岸有栋红砖小楼,阳台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像一面面飘扬的旗帜。
“真好,”苏念安说,“以后我回来,就能随时去找你玩了。”
“随时欢迎,”顾星晚笑着说,“不过得提前预约,我可是很忙的设计师。”
告别顾星晚,苏念安沿着苏州河慢慢走着。河面上飘着几艘游船,游客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岸边的柳树抽出了新绿,枝条垂在水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她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微信:“晚上想吃生煎,要带芝麻的那种。”
手机很快响了,是妈妈发来的语音,带着笑意:“早就给你买好啦,回来就能吃。”
苏念安看着河面倒映的蓝天白云,忽然觉得心里那块被时差和工作占据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河水的湿润,有青草的清新,还有阳光的味道。她知道,无论在外面飞得多高多远,这里永远有一盏灯为她亮着,有一桌热饭等着她,有一群人牵挂着她。
走到街角,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红砖墙上,阳光和阴影交错,像一幅流动的画。她想起顾星晚说的话,想起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许,是时候放慢脚步,好好看看身边的风景了。
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口袋里的丝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牵着她,一步步回到那个叫做“家”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