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浸骨,漠北的风沙比京城烈了数倍,黄风卷着细密的沙砾呼啸而过,遮天蔽日,连天际的日光都被滤成了昏黄,刮得人脸颊生疼,呼吸间尽是呛人的沙粒,连马蹄踏在戈壁上都掀不起太多尘土,只留下浅浅的蹄印,转瞬便被风沙掩盖。影七带着二十名精锐影卫,昼夜兼程赶赴流沙边缘,沿途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枯瘦的胡杨木歪歪斜斜地立在乱石间,枝干皲裂,挂满了沙尘,偶有几只孤雁在风沙中低飞掠过,发出凄厉的鸣啼,更添几分寂寥萧瑟。
“头领,前方便是流沙谷,按秦佳韵所述,矿洞该藏在谷内北侧的山壁后方,谷口风沙最烈,正好能遮掩踪迹。”一名影卫勒住马缰,声音被狂风裹挟得沙哑晦涩,说话时需刻意提高音量才能让人听清,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沙尘,抬手指向前方被黄沙彻底笼罩的山谷。谷口处黄沙翻滚如黄龙吐息,声势骇人,隐约可见谷内山势陡峭险峻,乱石嶙峋堆叠,守卫的身影藏在风沙与乱石的缝隙间,若不仔细探查,根本难以察觉。
影七抬手遮在额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漫天风沙细细扫视谷内动静,沉声道:“风沙虽烈,却也挡不住精锐守卫的警惕,切不可掉以轻心。分三队行动:一队由两人组成,潜伏在谷口西侧乱石堆后,仔细探查谷内守卫布防、人数及巡逻规律,重点留意换班间隙;二队备好钩爪、绳索与钝化膏,寻山壁东侧隐蔽凹陷处待命,伺机攀援;三队留守谷外三里处的沙丘后接应,全程噤声敛气,不可发出半点声响,遇紧急情况以三声短哨为号,切勿擅自行动。”
众人齐声领命,动作迅捷地分散开来,身影很快融入漫天风沙与戈壁乱石中,如同融入自然的暗影。影七亲自带着两名经验最丰富的影卫,匍匐在谷口最高的一块乱石后,借着风沙呼啸的轰鸣声掩盖呼吸与动作,目光死死锁定谷内。只见谷内每隔三十步便站着一名黑衣护卫,身形挺拔,手持长刀,刀柄缠着黑色麻绳,腰间清一色悬着秦佳韵提及的蛇形黑令牌,令牌在昏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护卫们眼神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风沙吹过草木的动静都能让他们瞬间绷紧神经,呼吸沉稳均匀,显然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之辈。
再往谷内深处望去,北侧山壁下方隐约可见一处洞口轮廓,被数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巧妙遮挡,仅留一道不足两尺宽的窄缝供人进出,正是矿洞入口。此处的守卫更为严密,四名护卫手持淬毒弩箭,弩箭箭镞泛着幽蓝光泽,一看便知毒性猛烈,四人分守洞口四角,目光死死盯着入口周边的每一寸土地,连风沙卷起的碎石滚动都能让他们立刻端起弩箭,戒备之心几乎毫无破绽。
“守卫比预想中更严密,且入口狭窄,若用明火突袭,火光极易被风沙中的守卫察觉,一旦打草惊蛇,洞内恐有更多伏兵,硬闯难成。”身旁的影卫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指尖悄悄指了指矿洞深处,“从洞口溢出的气息来看,矿洞深处阴寒矿物堆积极多,恐有邪术加持,寻常手段难以削弱守卫战力,贸然出手只会损失惨重。”
影七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刀柄,沉吟片刻后抬手示意众人缓缓后撤,借着风沙掩护退回谷外潜伏点,沉声道:“即刻用密信传回京城,详述矿洞布防、守卫人数、巡逻规律及阴寒气息情况,重点说明明火易暴露的问题,询问王妃是否有无需明火、可隐蔽驱散阴寒、麻痹守卫的法子。我们在此潜伏待命,轮流值守,务必摸清守卫换班的精准间隙,静待京城指令再伺机行动,切勿贸然出手打草惊蛇。”
一名影卫立刻取出特制的密信纸与炭笔,快速记录下相关情况,字迹凝练简洁,写完后用火漆密封,交给专门负责传信的影卫,那影卫翻身上马,借着风沙掩护,快马加鞭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其余人则隐蔽在沙丘后侧,用帆布遮挡风沙,轮流休息值守,目光始终锁定流沙谷方向,不敢有半分松懈。
与此同时,江南平江府已是秋意盎然,澄澈的河水蜿蜒流淌,两岸稻田金黄,随风泛起层层稻浪,绵延数十里的芦苇荡青黄相间,苇叶随风摇曳,层层叠叠的叶片遮掩着水下的暗礁与纵横交错的隐秘水道,水汽氤氲在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却也透着几分幽深难测。沈括带着五百精锐将士早已抵达此处,刚与云琮派来的副将赵峰会合——赵峰常年跟随云琮征战,擅长追踪探查与审讯逼供,行事果决缜密,奉云琮之命星夜兼程赶来协助,二人兵合一处,将将士们分散安置在芦苇荡附近的村落中,乔装成往来贩卖药材的商旅,日夜紧盯德顺药材行主事王某的行踪。
“将军、赵副将,王某出门了!随身携着一个紫檀木锦盒,用红绳系着,神色格外谨慎,时不时回头张望,正往城郊破庙方向去,看模样像是要去接头!”一名乔装成农户的探哨快步赶回临时据点,声音压低却难掩急切,脸上还沾着些许泥土,更显逼真。
沈括与赵峰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锐利锋芒,无需多言便已达成默契。沈括起身沉声道:“按计划行事!赵副将,你带两百精锐将士,携短刀与绊索,绕经村后小道,提前赶到破庙后侧及周边林地埋伏,堵住所有退路,重点紧盯接头人的动向,若对方有逃脱迹象,即刻出手追击,务必缠住对方,不可让其遁入芦苇荡;我带三百将士,沿王某行进的主路隐秘尾随,保持五十步距离,借着沿途稻田与林木掩护身形,待他们接头时前后夹击,一举将二人拿下,绝不可走漏一人!”
“得令!”赵峰沉声领命,目光锐利如刀,立刻转身召集将士,叮嘱众人敛声屏气,脚步轻捷,随后带着队伍悄然出发,身影很快消失在田间小道的草木丛中,脚步踏过稻田埂时几乎听不到声响。沈括也即刻带队行动,将士们皆收起兵刃,藏在腰间或怀中,衣着朴素,如同寻常赶路的农夫,紧紧跟在王某身后,沿途借着稻田、石桥、杂树的掩护,始终与王某保持着安全距离,王某每次回头张望,将士们都能迅速俯身隐蔽,未曾引起半分警觉。
平江府城郊的破庙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齐腰的杂草,蛛网在墙角与梁木间纵横交错,殿内尘埃厚积,脚踩上去便留下清晰的脚印,唯有正殿一尊残破的释迦牟尼佛像还勉强立着,佛像手臂残缺,面部斑驳,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透着几分荒凉。王某走到庙门口,先是站在树后张望了足足半炷香时间,确认四周无人尾随,才快步迈入正殿,对着佛像后方压低声音唤道:“货已备妥,何时交割?近期京城风声甚紧,越王府查得严,不宜久留,需尽快交接妥当。”
话音刚落,佛像后便转出一道黑影,身形佝偻,穿着一身灰黑色布衣,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沙哑如破锣,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晦涩:“柳主事有令,近期胤朝查得紧,暂缓交割,你先将货妥善藏匿,待风声平息后再候指令。令牌带来了?验过令牌,才算确认身份。”
王某松了口气,抬手便要去掏腰间的蛇形令牌,沈括在殿外早已听得真切,当即沉声下令:“动手!”
话音未落,殿外将士们如离弦之箭般一拥而入,瞬间堵住了破庙的门窗,兵刃出鞘的脆响划破了破庙的寂静,寒光闪烁间,已将正殿团团围住。王某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惨白,转身便想从后窗逃窜,却被早已埋伏在此的赵峰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后领,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王某的手臂便被卸了力道,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无力反抗,被两名将士上前按住,牢牢捆住。
那黑影反应极快,见状不妙,立刻抬手甩出一把黑色烟雾弹,烟雾弹落地瞬间炸开,浓黑的烟雾瞬间弥漫整个正殿,呛得人睁不开眼,视线受阻。赵峰心中一紧,厉声喝道:“拦住他!”话音未落,便率先朝着黑影逃窜的方向扑去,可烟雾太过浓重,待浓烟渐渐散去,黑影早已不见踪影,唯有一枚刻着古朴“柳”字的青铜令牌落在地上,令牌边缘光滑,显然是常年摩挲所致,想来是黑影逃窜时慌乱间不慎遗落。
“追!”赵峰当机立断,捡起令牌塞给身旁将士收好,带着数名身手最迅捷的精锐循着黑影留下的细微踪迹追出破庙,沿途仔细探查,只见黑影脚步轻快,显然熟悉地形,脚印在庙外百米处的芦苇荡边缘便断了,想来是遁入了芦苇荡深处,借着复杂的水道与草木隐匿了踪迹。赵峰虽有不甘,却也知晓盲目追击易陷入埋伏,当即下令留下两名将士原地排查痕迹,自己则带着其余人返回破庙与沈括汇合,商议后续对策。
沈括看着被押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王某,面色沉凝如铁:“将王某带回临时据点,单独关押,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触,即刻展开审讯!务必问出货物藏匿之处、芦苇荡水寨的具体方位、迷阵破解关键,以及柳主事的详细信息;另外,派两队将士,扩大范围搜遍破庙及周边三里地,仔细排查黑影留下的线索,哪怕是一片衣角、一枚脚印,都不可遗漏!”
京城越王府内,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檀香袅袅绕梁,驱散了秋意的微凉。云琮与秦佳喻正对着舆图梳理双路进展,案上堆满了各地传回的密报与卷宗,两人时不时低声交谈,分析疑点,默契十足。就在这时,影卫接连送来漠北与江南的传信,二人快速拆封阅过,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