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地底惊魂(2 / 2)

退出阴森压抑的矿道,重新呼吸到山谷中清冷新鲜的空气,所有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云琮立刻下令,用混合了生石灰、硫磺粉和黏土的三合土,暂时将洞口牢牢封堵,并加派了双倍精锐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轮班看守,严禁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回到越王府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云琮毫无睡意,甚至来不及更换沾染了尘土和硝烟气息的衣袍,立刻找到了同样一夜未眠、仍在研究图纸的秦佳喻。他将那拓印下来的诡异符号递到她面前。

秦佳喻对着明亮的烛光,仔细审视那扭曲的、仿佛带有某种不祥生命力的符号,她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又起身,从书架上翻出几本厚厚的、涉及西域杂学、古老宗教符号乃至一些禁忌巫蛊记录的笔记,快速而专注地对照翻阅。良久,她轻轻合上最后一本书,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个符号,我所知的典籍中并无明确记载。但它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透着一股阴冷邪戾之气,其构图风格,不似中原佛道正统,也迥异于寻常江湖帮派印记,倒有些像……流传于西域极西之地、或是漠北某些信奉原始自然力、甚至进行血祭的古老萨满教派中,用于标识圣地或封印禁忌之物的邪异印记。”

联想到赫连朔的西域背景,以及矿道中那群狂暴的、可能沾染了特殊矿物粉末的地鼠,云琮心中那个关于“暗巢”和“地藏”利用此地进行某种隐秘活动的猜想,变得越来越清晰和具体。

“鼠群是从那条被堵塞的支道深处涌出来的,”云琮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冷静的分析,“它们的行为不像觅食,更像是在守护那支道深处的什么东西,阻止外人进入。而且,我注意到,那些地鼠的毛发上,沾着一些亮晶晶的奇特粉末。” 他顿了顿,看向秦佳喻,眼中带着探询,“佳喻,你之前曾提及,有些特殊矿物,可能会对动物的行为乃至形态产生影响?”

秦佳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某些罕见的放射性矿物,或者含有特殊毒性金属成分的矿石,确实可能刺激生物的神经系统,使其变得极具攻击性,或者产生其他生理异变。殿下带回的地鼠样本在哪里?或许我可以立刻查验一下它们毛发上沾染的粉末成分,这可能是关键线索。”

很快,两只被活捉、关在特制铁笼中的硕大地鼠被小心地送了进来。它们即使在笼中,也依旧焦躁不安,赤红的眼睛充满敌意地四处张望。秦佳喻戴上自制的细棉手套,拿起一套小巧精致的银质工具,小心翼翼地用银针从地鼠毛发上刮取那些亮晶晶的粉末,放在一片光滑的黑色陶片上。她先是凑在灯下仔细观察粉末的色泽和晶体形态,然后又取极少量,分别溶于水和几种不同的酸液中进行测试,仔细观察其反应和沉淀物的变化。

时间在寂静的检验中一点点流逝。终于,秦佳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关键证据的确定:“殿下,这粉末……经过初步检验,其中含有一种结晶形态非常独特的铋盐!这种特殊的铋盐结晶,通常只伴生于极深地脉中的某种罕见银矿附近,形成条件极为苛刻!这种铋盐本身对成年人的急性毒性不算剧烈,但若生物长时间接触或通过食物链富集,确实会严重干扰神经系统,导致焦躁、攻击性增强甚至出现幻觉。更重要的是,”她加重了语气,目光炯炯,“根据将作监秘藏的《天下矿脉图志》残卷记载,这种特性独特的铋盐伴生银矿脉,在整个胤朝境内,有明确记载的仅有一处——位于京城西郊,栖凤山南麓的深谷之中,而那片区域……从地理上看,正好大半都被圈在了平阳侯府后山的范围之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彻底交汇,指向了一个明确得令人心惊的方向!

诡异的矿道、邪异的符号、狂暴守护某物的地鼠、稀有的含铋矿物粉末、以及所有这些最终指向的地理位置——平阳侯府后山!这条废弃矿道,极有可能就是“暗巢”组织用来秘密联络、运输的特殊通道之一,而其重要的一个节点、仓库,甚至核心据点,很可能就隐藏在那条被堵塞的支道深处,或者通过支道与平阳侯府内部相连!那些地鼠,或许就是长期接触了从那个隐秘据点或矿脉深处泄露的、含有特殊铋盐的矿物废料或粉尘,才变得如此硕大和狂暴,并本能地守护着那片区域。

“看来,我们终于揪住‘地藏’那根隐藏最深的尾巴了。”云琮眼中寒光四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那条被刻意堵塞的支道,必须尽快、但也要万分谨慎地打通!里面藏着的,很可能就是直捣黄龙、揭开‘地藏’真面目的最关键证据,甚至可能是通往其老巢的捷径!”

天色大亮,简单梳洗并用过些点心后,一夜未眠的云琮正准备调集更多可靠人手和专业的挖掘、支撑工具,筹划对矿道支道的二次探索时,宫里来了人。来的并非寻常传旨内侍,而是皇帝身边最神秘、鲜少在人前露面、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暗卫统领,代号“宏”。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带来了一份没有经过任何部门、直接来自皇帝云霄的密旨。

“越王殿下,”宏的声音如同他整个人一样,飘忽、平淡,缺乏常人应有的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陛下已知晓昨夜矿道探查之事,以及初步发现的线索与平阳侯府的关联。陛下有令:着越王云琮,全权负责清查此废弃矿道及与之关联的一切人事,若查证确凿,涉及谋逆大罪,许你先斩后奏,不必另行请旨,以免贻误战机,惊扰主犯。” 他微微停顿,那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目光落在云琮脸上,“然,陛下亦有一问,命臣务必带到,”宏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云琮却感受到了那话语背后沉甸甸的分量,“此‘神兵’之利,究竟还需多少时日,方能成建制、规模化装备我北疆边军?北狄边境,近来异动频频,小股骑兵扰边日甚,虽未大规模犯境,然其挑衅之意已明。赫连朔虽暂匿锋芒,其部族气焰未减。边军将士压力巨大,朝廷维稳边境之耗费亦与日俱增。陛下……等得起,却也不愿等得太久。”

这既是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授权,将铲除内奸的尚方宝剑亲手交予他,同时也是最直接、最迫切的催促。皇帝将稳固内部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也将抵御外辱、扭转边境态势的期望,寄托在了神机坊的成果之上。

云琮心中凛然,深深躬身,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密旨:“臣弟领旨!请皇兄放心,内奸不除,国无宁日!臣弟必当竭尽全力,将此獠连根拔起,以安社稷!至于神兵……”他略一沉吟,字斟句酌地谨慎答道,“核心工艺难关已初步攻克,规模化生产之工坊正在日夜赶工筹建,然此物威力过大,关乎国运兴衰,臣弟不敢有丝毫轻忽,务必确保其性能稳定、使用万全,方可交付将士之手。臣弟在此向皇兄立下军令状,必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首批量产,交付边军试用,扬我国威,定鼎北疆!”

送走来去无声的“宏”,云琮独自在书房中站立良久,感受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知道,朝堂之上,那些原本就对神机坊耗费巨额资金、占用大量资源颇有微词的声音,在皇帝这番明确甚至带有警告意味的支持后,暂时会偃旗息鼓,但暗地里的嫉妒、非议和潜在的阻挠绝不会停止,只会隐藏得更深。他必须更快,更稳,以无可辩驳的成果,来回应所有的期待与压力。

遥远的苍国皇宫,晨曦透过雕花长窗,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苍珏刚刚结束晨练,身着宽松的常服,坐在案前品着一盏清茶。他听着心腹侍从低声禀报着来自胤朝的最新消息,包括平阳侯府的风波、越王府对京郊某处山谷的持续严密封锁,以及关于地下发现废弃矿道和异常现象的零星传闻。

“矿道……平阳侯府……”苍珏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玩味,“云琮的动作,倒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摸到了这么深的线索。看来,胤朝这位越王,比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敏锐果决。” 他沉吟片刻,并非在谋划什么阴谋,而是基于苍国利益的通盘考量。一个稳定而强大的胤朝,不符合苍国长远的发展利益,但一个被赫连朔这等枭雄搅得天翻地覆、乃至内乱频发的胤朝,同样会给苍国带来边境压力和不确定性。让云琮有能力压制甚至清除赫连朔的势力,但对胤朝自身也有所损耗,这才是对苍国最有利的局面。

“既然如此,”苍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侍立一旁的密探头领吩咐道,“让我们在胤朝的人,找个不起眼的机会,比如通过市井流言,或者让某个‘偶然’被抓获的西域商人‘不经意’地透露一些……关于西域某些信奉邪神的古老教派,喜欢在隐秘之地刻画特定符号以作标识和庇护的‘常识’。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他们自己费劲查到的,我们只是恰好‘帮’他们确认了一下。另外,”他顿了顿,“永昌号那个王管事,让他‘病’得再重一些,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暂时无法处理外界事务即可。” 他并非要帮助云琮,也非要保护赫连朔,只是要让这潭水按照对他有利的方向流动,顺势而为,方为上策。

而在胤朝京城,那个隐藏得更深、代号“地藏”的神秘存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其独有的渠道,收到了矿道被深入探查、甚至可能已经引起越王高度警惕的紧急传书。他隐藏在宽大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枯瘦如柴、指节却异常粗大突出、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摩挲着一块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黑色奇异矿石。

“越王……云琮……”一个沙哑、低沉,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密闭的暗室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竟然能摸到那个深度……还注意到了那些‘守护者’……看来,栖凤山下的那个备用据点……已经不安全了。” 他沉默了片刻,那摩挲矿石的手指骤然收紧,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刺骨,“启动‘断尾’预案。那条暴露的矿道,以及那个越来越不听话、可能留下痕迹的侯府……该彻底清理干净了。记住,要做得……天衣无缝,像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地火,或者矿难。”

一场围绕着废弃矿道、平阳侯府和神秘“地藏”的激烈博弈,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骤然加速,进入了更凶险的阶段。云琮的利剑已然出鞘,直指要害;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也感受到了威胁,开始收缩盘踞,并亮出了更加致命的毒牙,准备发动雷霆一击。地底深处的秘密即将揭晓,而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更加残酷、更加直接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