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神机初奠(2 / 2)

翌日,太后的赏赐便送到了越王府。前来颁赏的是太后身边一位姓常的老太监,在宫中颇有体面,态度恭敬中带着宫中人特有的审慎与试探。

秦佳喻于正厅依礼接待,身着象征亲王妃身份的蹙金绣鸾纹常服,妆容得体,举止端庄雍容。她恭敬地聆听了太后懿旨,接过那品质上乘的血燕和名贵的苏合香,对慈宁宫的关怀表示感激,言辞温婉,滴水不漏。

“太后娘娘懿旨,王妃娘娘新婚燕尔,越王殿下又公务繁忙,嘱您好生将养,勿要劳神,保重凤体为要。”常公公微笑着传达太后的心意,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却似有若无地扫过秦佳喻沉静的面容和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是独守空闺的幽怨?还是对丈夫所从事神秘事务的知晓与担忧?

秦佳喻神色平静无波,仿佛一泓深潭,不起丝毫涟漪。她微微屈膝,语气温婉而不失分寸:“臣妾谢母后垂怜惦念,感激不尽。劳烦公公回禀母后,殿下待臣妾极好,府中诸事亦有史长史和下人打理,臣妾一切安好,请母后万万不必挂心。母后赏赐珍品,臣妾定当好生用之,精心调养,不负母后恩典。”

她回答得恰到好处,既充分表达了对太后的感激与尊敬,又丝毫不提云琮在忙什么,更未流露出一丝一毫与外界猜测相关的异常情绪,仿佛越王近日的忙碌与己无关,只是一心安于内宅。那常公公见她如此沉稳持重,应对得体,倒也挑不出任何错处,心中暗赞此女年纪虽轻,却气度不凡。又按照规矩寒暄慰问了几句,便带着满腹无功而返的审慎回宫复命去了。

待人走后,轻黛指挥着小丫鬟们将赏赐小心收库,这才凑到秦佳喻身边,压低声音道:“王妃,太后娘娘这赏赐,怕是……也有试探之意呢。宫里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秦佳喻淡淡一笑,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初绽的玉兰,语气平静无波:“宫中行事,向来如此,赏罚皆有其意。我们只需谨守本分,行止无错,便是最好的应对。” 她转过身,目光已重新投向书房方向,“至于风声,殿下自有安排,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太后的关怀她心领,但眼下,书桌上那些未完成的炮管结构图和引信原理图,远比后宫莫测的心思更值得她投入精力。

就在神机坊于京郊山谷中打下第一根桩基的同时,影七对永昌号的调查,在经历了数日看似停滞不前的僵局后,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然而这曙光却带着一丝血腥气。

那名与化名“陈三”的探子接触的王管事,行事愈发谨慎,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然而,负责监视的影卫发现,王管事每隔三两日,总会以巡查商铺为名,在傍晚时分前往西市一家名为“胡杨醉”的胡商酒肆小坐片刻,看似饮酒,实则更像是一种固定的接头习惯。

就在前夜,王管事的马车再次前往“胡杨醉”。然而,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与另一辆看似运载着皮革的货运马车发生了轻微的刮蹭。这本是京城每日都在上演的小意外,双方车夫下车交涉,言语间似乎还有些争执。但奉命在远处制高点监视的影卫,借助特制的千里镜,清晰地看到,在那短暂而混乱的接触中,王管事那名看似憨厚的车夫,以极其迅捷隐蔽的手法,从对方车夫手中接过了一个小小的、用褐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随即塞入了自己的靴筒。

“他们非常狡猾,选择在视线不佳的傍晚,利用意外事件掩护,交接过程不到一息,动作娴熟老练,绝非生手。”影七向云琮汇报时,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与凝重,“我们立刻分头跟踪。王管事的马车按计划去了酒肆,停留约一炷香后返回永昌号。而那辆货运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后,最终驶入了……平阳侯府后街的一处不起眼的侧门!”

“平阳侯府?”云琮眼中寒光骤现,如同冰刃出鞘。平阳侯世子通敌北狄,已被查处,侯府虽因老侯爷当年的功勋暂未夺爵,但也已是门庭冷落,府中之人理应夹起尾巴做人,避嫌尚且不及,怎会与可能关联赫连朔的永昌号管事有如此隐秘的往来?这绝非寻常!

“查!给孤彻查这辆马车的来历,查平阳侯府现在是谁在主事,府中还有哪些人与外界有异常接触!重点查他们与永昌号,与西域胡商,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云琮立刻下令,声音冷冽。他敏锐地感觉到,平阳侯府这条看似无关的暗线,或许正是一条绕过永昌号明面防御,直击其背后隐藏网络的捷径。赫连朔在京城编织的关系网,其复杂和隐蔽程度,似乎远超最初的预估。

然而,就在影七加派人手,准备对平阳侯府和那辆货运马车进行深入调查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那名与王管事接过头的货运马车夫,在次日清晨被人发现溺毙在城西的一条臭水沟里,官府初步认定是失足落水。灭口!如此迅速而狠辣的灭口,无疑印证了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也预示着对手的警觉与凶残。水面下的斗争,陡然变得更加激烈和危险。

苍国皇宫,万籁俱寂的深夜。苍珏独自坐在御书房内,案头仅有一盏孤灯,映照着他俊美却深沉的面容。他刚刚阅毕来自胤朝的最新密报,上面详细描述了越王云琮如何雷厉风行地筹建新工坊,以及胤朝皇帝云霄对此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几乎不加限制的支持态度。

“新工坊……”苍珏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密报上轻轻划过,“看来云琮是打算将这‘雷霆之威’,从试验阶段推向规模化、正规化的生产了。能让云霄如此放心投入,甚至不惜压下朝中所有异议,这东西的价值,恐怕比孤最初预想的还要惊人。” 他对那位始终隐匿在越王府深处、被密报模糊地称为“能人”的幕后主导者,好奇心已攀升至顶点。究竟是怎样的惊世之才,才能让云琮如此珍视和保护,让云霄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

他沉思良久,眸中精光闪烁,最终提笔,在一张特制的薄绢上写下新的指令:“设法,从将作监调往神机坊的匠人名录,或者其大规模采购的物料清单上,寻找蛛丝马迹,推断此物可能的方向与进展。注意,手段务必干净隐蔽,宁可一无所获,亦不可引起越王丝毫警觉。”

而在胤朝京城,关于越王“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微弱议论,在皇帝明确的支持和越王府强硬的姿态下,并未能在明面上掀起太大风浪。但暗地里的窥探与暗流却从未停止。无数双眼睛,或出于好奇,或源于忌惮,或隐藏着贪婪,都聚焦在了那座正在京郊山野中悄然崛起的“神机坊”上。工地上日夜不停的声响、频繁往来的神秘车队、以及那森严到令人窒息的警戒,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所有人都隐隐预感到,一股足以颠覆现有格局、改变整个时代走向的力量,正在那重重守卫之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孕育、滋生。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席卷天下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积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