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佳喻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明白了。她没有立刻说什么大道理,而是转身走到石桌边,动作熟练地重新生起小炉,煮水,烫杯,然后从一旁的紫砂罐中取出几味特定的安神草药,仔细调配,为他重新沏了一杯热气腾腾、药香独特的茶汤。
她端着茶盏,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殿下先喝口茶,定定神。心烦气躁时,思绪容易受阻。”
云琮看着她递过来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丽的容颜,却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更加温暖明亮。他心中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接过茶盏,指尖传来她手背片刻的温热。
他依言饮了一口,温热的药茶带着清芬与一丝甘洌滑入喉间,仿佛一股清流淌过焦灼的心田。
“我明白殿下的感受。”秦佳喻这才开口,声音沉稳,“等待未知的威胁,确实最是消耗心神,如同置身迷雾,四顾茫然。”她话锋一转,眸光清亮地看向他,“但殿下,既然追踪不到他们,我们为何不能换一种思路,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云琮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主动来找我们?说的简单,西域商队那边的人都极其谨慎狡猾,想引他们出来怕是很难。”
“殿下只是说很难,并不是全无机会。”秦佳喻唇角微弯,那颗小小的单边虎牙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狡黠与自信,“殿下别忘了,他们虽安全撤走了,但是却断了最重要的财路,此刻必定比我们更焦急,如同饥渴的旅人。我们便投其所好,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下一处他们绝对无法拒绝的‘甘泉’。”
她引着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开始详细阐述自己的计划,语气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我打算让轻黛,联络几家我们信得过、且与西域或许有些微关联或能搭上线的药坊东家。让他们各自、看似无意地,在不同场合放出风声,就说有京城背景深厚、财力惊人的几位买家愿意出令人咋舌的高价,长期且大量收购一些特定的西域稀有药材,尤其是品质顶尖的血竭、曼陀罗花粉,乃至其他一些不常见的、或许带有特殊药效的西域奇药。用途嘛,就含糊地说目前京城内几个药坊竞争激烈,听说西域奇药药效独特,大家趋之若鹜,用于研制新药,抢占商机,钱财不是问题。”
她观察着云琮的神色,见他眼底重新聚起光芒,便继续深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西域那边听到京城突然冒出好几个潜在且出价极其豪爽的买家,必定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心动不已。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派人多方接触、试探,试图找出最可靠、利润最高的合作伙伴。轻黛会在暗中仔细观察,筛选出其中最有可能代表其核心势力、或行事最为急切、漏洞可能最多的接触者。”
“待到目标明确,摸清几分底细后,”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狐的光芒,“再让轻黛,以‘雨儿’的身份——也就是杏林春明面上那位手握实权、深受背后东家信任的主事人——正式、且略显神秘地出面接洽。要让对方觉得,绕了一大圈,经过层层‘筛选’和‘竞争’,最终找到的是实力最为雄厚、背景相对清晰、且出手最大方、最有可能长期稳定合作的‘最佳’对象。如此,既能降低我们最初就明确指向杏林春、目标过大的风险,也能让对方在经历一番看似自然的‘比较’后,更加珍视与杏林春合作的机会,放下部分戒心。”她顿了顿,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而我们给出的价格,会慷慨到让他们觉得,若不紧紧抓住这次机会,便是跟金山银山过不去,是彻头彻尾的愚蠢。届时,不怕他们不咬钩,不露出马脚。”
云琮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烦闷、焦躁与无力感,随着她条理清晰、步步为营、兼具迂回与锋芒的计划,一点点被驱散、取代。她不仅理解他的困境,更拿出了如此精妙绝伦的破局之策!他看着她侃侃而谈时发亮的眼眸,那里面闪烁着智慧与勇气的光芒,如此耀眼,如此动人,让他几乎移不开眼。
“引蛇出洞,投其所好,再请君入瓮……”云琮低声重复,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去,恢复了往常的深邃与锐利,甚至更添了几分激赏与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越过石桌,紧紧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传递着内心的澎湃与感激。
“佳喻……”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因情绪激动而略显低哑,桃花眼中情意汹涌,“你真是……孤的福星。总是在孤最困顿迷茫之时,为孤拨云见日。”
秦佳喻没有挣开他的手,任由他握着,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能一直暖到心里去。他直白而深情的目光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垂下眼帘,长睫轻颤,掩饰着眸底那抹羞涩与欢喜,但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心情。“殿下言重了。”她轻声回应,带着一丝难得的娇嗔,“不过是看不得有人在我这杏林春后院愁眉不展,影响了这一院好药草的生机,也……碍了我品茗的雅兴罢了。”
云琮闻言,不由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越朗润,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与释然。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又紧了紧,指尖在她手背上流连忘返。“是孤着相了,竟还需你来宽慰点拨。”他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孤何其有幸,能得你为伴。”
感受着他毫不掩饰的情意和手掌传来的坚定力量,秦佳喻心中充盈着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瞳里流光溢彩:“那殿下,我们便按计划行事?”
“好!”云琮郑重颔首,指尖在她手背上最后轻轻一按,才有些不舍地松开,“孤这边会严密封锁消息,外松内紧,影卫会全力配合,确保你和轻黛的绝对安全。朝堂大局自有孤来稳住,这市井商贾间的暗流汹涌,便交给你们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记住,任何情况下,你们的安危是第一位的。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感觉不对,立刻终止,一切有孤。”
“嗯,我知道了。”秦佳喻点头,感受着他话语中的珍视与维护,心底一片柔软,“殿下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两人相视一笑,院中的阳光仿佛都变得更加和煦温暖,连空气中弥漫的药香也似乎染上了丝丝甜意。一场针对西域暗流的反击,在男主挫败后的寻求慰藉与女主的冷静宽慰、缜密谋划中,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一次,他们将携手执棋,主动出击,共同面对前方的风浪,彼此的心也在这一次次的并肩与依靠中,靠得愈发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