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吹熄了油灯,摸黑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能清晰地听到地上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像一只沉稳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
那呼吸声,又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经意间,就扫过她的心尖,带起一阵阵酥麻的痒。
她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地铺的方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从今天早上王赖子来闹事,他闪电般出手;到下午他去公社,精准地预判了拖拉机故障;再到晚上,那个神秘的“战友”和那段关于“京城”、“手术”的对话;最后,是他那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身体……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原本的计划——嫁给一个短命炮灰,安稳度日,等他死后当个自由的寡妇——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她嫁的,根本不是什么背景板炮灰。
她嫁的,是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隐藏在迷雾中的危险人物。
姜晓荷睁开眼,盯着黑暗中那破旧的屋顶。
她的“救命稻草”,会不会变成拽着她沉入更深漩涡的石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地上突然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
“睡不着?”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着?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落在了自己背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我……我吵到你了?”姜晓荷翻过身,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没有。”秦卫东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翻了十八次身。”
姜晓荷:“……”
这家伙是数着玩吗!
她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就是……有点认床。”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似乎是他坐了起来。
“过来。”他命令道。
“干……干嘛?”姜晓荷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黑暗让她的想象力无限放大。
“不想睡了?”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姜晓荷犹豫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探头往下看。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手给我。”
她迟疑地伸出手。一只温热的大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得身体前倾,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坐好。”
她只好乖乖在床沿坐下。
秦卫东盘腿坐在地铺上,位置比她低一些。
他拉过她的手,用拇指在她手腕内侧一个地方,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动作却很专业。
一股奇异的酸麻感从手腕处传来,顺着手臂一路蔓延,让她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这是……”她好奇地问。
“一个穴位,安神的。”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哦……”姜晓荷乖乖地让他按着,感受着那奇异的舒适感,忍不住又问,“你连这个都会?”
“战场上,睡不着觉是会死人的。”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姜晓荷的心猛地一沉。
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藏着的是多少个枕戈待旦、生死一线的夜晚。
她忽然对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松开了手。
“回去躺好。”
“嗯。”姜晓荷听话地躺回被窝,这一次,她没有再翻来覆去。
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成了最好的催眠曲,那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和酸麻感,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或许……他没那么可怕。
姜晓荷闭上眼,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在她睡熟之后,黑暗中,地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