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微服暗访险环生(2 / 2)

李承乾心中一动,这老周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内情,而且,他提到了“怪里怪气的家伙”,显然也察觉到了码头那股监视力量的存在,这是个突破口!

想要从这种积年老江湖嘴里套出真话,需要技巧,更需要时机和信任,李承乾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记下了老周头的样貌,决定另寻机会接触。

就在李承乾暗中观察码头局势时,在距离码头不远的街角,一场由段志玄亲自上演的“行为艺术”,正在挑战着暗访的隐蔽性极限。

为了配合李承乾的暗访,也为了给明面上的调查增添“烟火气”,更为了近距离观察码头周边情况,李大亮这位堂堂右卫率中郎将,此刻正憋屈地守着一个简陋的胡饼摊子。

他穿着一身油腻腻的粗布衣裳,脸上抹了点锅灰,努力想把自己魁梧得如同铁塔般的身躯,塞进那个小小的摊位后面。

奈何,气质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难掩盖。

“胡……胡饼嘞!刚出炉的……热乎胡饼!”

李大亮憋着嗓子,试图模仿小贩的叫卖声,然而他那常年喊惯了口令、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门,哪怕压低了,也如同闷雷滚过,震得旁边摊位的棚布都微微发颤,几个路过的小孩被他吓得一哆嗦。

他笨拙地拿起一块面团,想学着旁边摊贩的样子在鏊子上摊开,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咣当一声,那面团被他拍在滚烫的鏊子上,发出的声音不像摊饼,倒像是重盾砸在了地上!

摊出来的饼,又厚又硬,边缘还带着焦黑,与其说是胡饼,不如说更像一块小圆盾。

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好奇地走过来:

“你这饼……”

“买饼?”

李大亮眼睛一亮,努力挤出笑容,但他那张棱角分明、自带杀气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妇人被他“狰狞”的笑容吓得后退半步,连连摆手:

“不……不了不了……”

转身快步走开。

躲在斜对面一个杂货摊后面,同样伪装成行商的柳絮,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借着挑选货物的机会,挪到段志玄摊位附近,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吼:

“段老!你这饼摊得跟攻城盾牌似的硬实,吆喝起来像打雷惊马,你是生怕码头上那些暗桩子不知道左卫率的段中郎将来体验民生了是吧?”

李大亮一脸委屈,手里还捏着那块失败的面团,瓮声瓮气地辩解:

“俺……俺尽力了!这玩意儿比耍陌刀还难!要不俺还是去扛包吧?那个俺在行!”

柳絮差点被他气乐了:

“扛包?就你老这块头往码头一站,比旗杆还显眼!老实待着!卖你的‘盾牌’饼!少说话!”

说完,赶紧闪人,生怕被这老活宝连累得暴露。

李大亮看着手里不成形的饼,又看看周围行人异样的目光,只能郁闷地低下头,继续跟那块不听话的面团较劲,嘴里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嘟囔:

“……早知道装哑巴了……”

李承乾得知段志玄的“壮举”后,也是哭笑不得,他果断下令,让这位实在不适合潜伏的猛将兄,还是回来专心搞他的保卫工作更合适。

码头暗访的重任,还是落在了李承乾、柳絮和两名卫士身上。

他们经过周密计划,决定利用黄昏时分,码头人流量相对减少、看守可能松懈的时机,再次接近那个满腹怨气的老舵工老周头。

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去码头,柳絮通过这两日建立的“商路”人脉,打听到老周头因为丢了饭碗,又上了年纪,暂时在码头附近一家专做船工生意的廉价脚店里帮工糊口,那脚店环境嘈杂混乱,三教九流汇聚,正是探听消息和秘密接触的好地方。

黄昏,脚店,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和脚丫子的混合气味,昏暗的油灯下,几张破桌子旁坐满了疲惫的船工、力夫,大声划拳、抱怨着活计和沉船带来的晦气。

老周头正佝偻着背,费力地给一桌客人端上几盘没什么油水的粗劣菜肴。

李承乾带着柳絮,选了个角落不起眼的桌子坐下,点了些简单的酒菜。

他示意李大亮,柳絮会意,等老周头再次过来上菜时,看似随意地搭话:

“老哥,辛苦。看您这架势,是老跑船的吧?”

老周头警惕地瞥了李大亮一眼,闷声道:

“混口饭吃罢了。”

“唉,这年头,跑船也不容易啊。”

柳絮叹了口气,一脸同病相怜,

“我们东家也是做粮食买卖的,这回沉船,粮道一断,生意也难做。听说沉的那地方,水流挺平缓的,怎么好端端的就……”

她故意没说完,留了个话头。

老周头果然被触动了心事,脸上愤懑之色更浓,压低声音道:

“平缓?平缓个屁!那地方老子闭着眼都能开过去!指定是有人使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使坏?不能吧?谁有那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弄沉三艘大船?”

柳絮故作不信。

老周头见他不信,急了,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酒气和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怎么不能?老子……老子那天就在乐寿码头!亲眼看见……”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次警惕地扫视周围。

李承乾适时地推过去一小锭碎银子,温和地开口:

“老丈,我们东家也是走南闯北的,就爱听些奇闻异事。您要是知道点什么不方便说的,就当我们听个新鲜,绝不外传。这点银子,给您打壶好酒,压压惊。”

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老周头看着银子,又看看李承乾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想想自己憋屈的处境和砸了的饭碗,一咬牙,飞快地将银子揣进怀里,凑到两人中间,用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

“沉船的前一天晚上……天刚擦黑……老子亲眼看见……有几个穿着官靴、打着官灯的人,上了泊在码头最外面那艘……就是后来最先沉的二船!他们……他们没去船舱,直接让人放下小船,打着灯……围着船底……转了好几圈!像是在……像是在检查什么!”

官靴,官灯,沉船前夜,检查船底!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李承乾脑海中的迷雾!

这与李大亮在水下发现的、船底关键部位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完美印证了,沉船绝非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破坏,并且,破坏者极有可能披着官方的外衣,利用了官方的身份做掩护,这比单纯的匪徒破坏,性质更加恶劣,牵扯更深!

李承乾强压住内心的震动,不动声色地问:

“老丈可看清那些人的模样?或者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老周头摇头:

“天黑,离得远,看不清脸。只看到灯笼上有字,好像是‘巡漕’?还是‘督漕’?记不清了,说话声音也低,听不清。但肯定不是咱们漕运司平时那些熟面孔!那做派硬气得很!”

巡漕?督漕?陌生的官面人物? 线索越来越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方向!

李承乾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老周头知道的恐怕也就这些,再问下去,反而可能害了他,他示意李大亮又给了老周头一点散碎铜钱,温言道:

“多谢老丈。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提了,免得惹祸上身。”

老周头连连点头,揣好钱,佝偻着背,迅速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李承乾和李大亮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沉船前夜有“官老爷”上船检查船底,这绝对是爆炸性的线索!

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长安,并加强对河间郡漕运司内部可疑人员的秘密调查!

两人无心再留,匆匆结了账,离开这乌烟瘴气的脚店,准备返回“悦来”客栈,安排下一步行动。

夜色已深,街道上行人稀少,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当两人走到距离客栈后门还有几十步的一条僻静小巷时,柳絮猛地停住脚步,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头察觉危险的猎豹!

“公子,不对劲!”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凛冽的寒意。

李承乾也立刻感觉到了,太安静了,刚才还能隐约听到客栈后院的些许声响,此刻却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就在这时,巷子前后两端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涌出十几条黑影!

他们手持棍棒、短刀,动作迅捷,显然训练有素,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为首一人,身形彪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盯着李承乾和李大亮,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充满嘲弄的狞笑:

“几位‘粮商’老爷,这大晚上的,不在客栈歇着,四处打听……可是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