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俺老程来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大嗓门,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擂鼓一般由远及近。
只见卢国公程咬金,一手提着那柄标志性的宣花大斧,另一手像拎小鸡崽似的拽着自己儿子程处默的衣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东宫侍卫。
“太子爷!”
程咬金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膛,震得胸甲嗡嗡作响,声如洪钟,
“剿匪平叛这种活儿,怎么能少得了俺老程!听说江南那帮不开眼的龟孙子敢放火烧盐仓?真是活腻歪了!带上俺!还有这小兔崽子!”
他用力晃了晃被他拽得龇牙咧嘴的程处默,
“俺老程当年跟着陛下南征北战,水里来火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这小崽子水性好得很,江南水网密布,让他给你当个探路的‘浪里白条’,正好派上用场!保管把那群藏头露尾的龟孙子揪出来,当蹴鞠踢个痛快!”
程处默好不容易从老爹的铁掌下挣脱出来,整了整衣领,一脸的生无可恋,对着李承乾尴尬地抱拳:
“殿下……家父……呃……拳拳报国之心……还请殿下明鉴。”
他实在不好意思跟着老爹一起吹嘘自己水性好,只能委婉表达。
李承乾看着这对活宝父子,连日来的沉重压抑也不由得被冲淡了一丝。
他无奈地摇摇头,但眼中也带着一丝暖意:
“卢国公老当益壮,一片赤诚,孤心甚慰。处默的水性,孤在扬州时也见识过,确实了得。”
他沉吟一下,
“这样,卢国公,孤给您一道手令,您持此令,可协调沿途州县驿站,带着处默和一队亲兵,先一步赶往江南坐镇,稳定军心民心,督导地方官府配合搜捕!但也需谨记,不可意气用事,打草惊蛇,一切行动,需配合百骑司和李君羡将军的部署。”
“好嘞!太子爷放心!俺老程办事靠谱得很!保证不给殿下添乱!你就瞧好吧!”
程咬金一听有仗打,还是去江南水乡,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抢过李承乾刚写好的手令,拍着胸脯保证,也不忘补充一句,
“这小崽子要是敢偷懒耍滑,老子亲自把他踹进太湖里喂王八!”
说罢,不由分说,又拽起一脸苦相的程处默,风风火火地冲出了丽正殿,那架势,仿佛去晚了匪徒就跑光了。
殿内众人看着程咬金那一骑绝尘的背影,都忍不住摇头失笑,紧张的气氛倒真是缓和了不少。
苏婉贞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走进来,放在李承乾案头,看着程咬金消失的方向,也抿嘴轻笑:“卢国公这性子,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李承乾端起参汤,感受着温热的瓷碗熨帖着手心,目光却依旧沉凝。
程咬金的插曲只是短暂调剂,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柳絮:
“柳絮,你立刻整理一份沈万金及其核心党羽在江南所有可能藏匿秘密物品地点的清单,标注可疑等级,分发给百骑司和地方搜查人员。尤其是他在广陵、盐城、钱清三场的私人居所、别院,哪怕是一口枯井,也给我查彻底了!”
“是!”
柳絮领命而去。
“大亮,志玄。”
“末将在!”
“整顿东宫卫率,随时待命。一旦江南传来确切消息,需要武力清剿,孤要你们能以最快速度投入战场!”
“末将领命!”
李大亮和段志玄同时抱拳,眼中战意凛然。
丽正殿再次陷入高速运转的忙碌之中。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和紧张的部署中一点点流逝。
李承乾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仔细翻阅着柳絮整理出的卷宗,试图从中找出匪徒最可能藏匿或转移赃物的蛛丝马迹。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李君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
这一次,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疑。
他快步走到李承乾身前,递上一卷用火漆密封、插着一根代表最紧急状态的黑色羽毛的细长铜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
“殿下!江南急报!百骑司鹰犬追踪其中一股溃逃的袭击匪徒,发现他们并未如预期般逃窜向沿海或潜入太湖深处,而是……”
李君羡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运河支流和隐蔽官道,其溃退方向竟隐隐指向——河间郡!”
“河间郡?”
李承乾眉头骤然锁紧,接过铜管的手指微微一顿。
河间郡王,李孝恭!
这位宗室宿将,开国元勋,功勋卓着,地位尊崇,手握重兵,坐镇一方。
他与吴王李恪,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公开的、密切的往来,甚至在一些朝议场合,李孝恭还曾因军务向李恪提过反对意见。
两人关系,在所有人眼中,只能用“疏淡”二字来形容。
一股深沉如寒潭的冷意,瞬间席卷了李承乾全身。
他捏着那冰冷的铜管,仿佛捏住了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
溃逃的匪徒,不去海边,不去太湖,偏偏兜圈子往宗室郡王李孝恭的封地方向跑?
这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指向另一座巍峨大山的致命马脚?
这看似混乱的袭击背后,层层迷雾之下,牵扯出的网,似乎比预想中更加庞大、更加深不可测!
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无声地将整个东宫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