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将计就计引蛇出(1 / 2)

那几本散发着桐油和泥土气息的账册副本,如同几块烧红的烙铁,被李承乾锁进了行馆书房最隐秘的暗格里。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仿佛那晚后院落下的只是一包无关紧要的杂物。

第二天的扬州城,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运河上,波光粼粼,表面平静如常。

东宫属官们入驻扬州盐铁转运使衙门,开始“按部就班”地查账。

场面做得极大,一车车的旧档被调阅,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官员们被轮番叫去问话。

李承乾本人,则时常在孙伏伽等官员的陪同下,“兴致盎然”地游览扬州名胜,品鉴淮扬美食,偶尔还去运河码头“视察”一番,对那些巨大的海船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趣”和“赞叹”。

他甚至在一次非正式的场合,对着几位作陪的盐商,半开玩笑地感慨:

“这海贸之利,当真是泼天富贵啊!难怪父皇心心念念要重整海贸,严立规矩。孤看啊,这新船队,非得找几家真正有实力、又靠得住的商号合作不可,免得被那些心思不正的钻了空子!”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在沈万金、朱茂才等人脸上扫过,带着一种“你们懂的”暗示。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网络,正以远超官面查账的速度和深度,在扬州城乃至整个江南道悄然铺开。

柳絮手下的鸣笛组织,如同最精密的暗影,在李承乾的授意下,全力运转起来。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惜一切代价,核实那几本账册副本的真伪,追踪每一笔流向“京城贵人”的巨额资金最终去了哪里!尤其是那八十万两标注着“海船”的支出!运河码头的苦力、盐场的老灶户、钱庄的伙计、甚至某些官员府邸的下人……都成了无声的信息源。无数零碎的、看似无关的线索,如同涓涓细流,正朝着李承乾的书房汇聚。

风声,如同长了翅膀。

“太子殿下对海贸新策极为上心!”

“朝廷要组建新船队,由太子亲信督办!”

“殿下属意‘身家清白’、‘实力雄厚’的本地大商号合作!”

这些经过精心修饰、半真半假的消息,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扬州官商两界激起了层层涟漪。

尤其是“身家清白”、“实力雄厚”几个字,像钩子一样,精准地勾住了某些人的心思。

最先坐不住的,果然是沈万金。

就在风声放出的第三天午后,这位“两淮盐栈”的幕后东家,便以“敬献地方特产”的名义,低调地来到了李承乾的行馆。

他被引入偏厅时,依旧是那副未语先笑、一团和气的弥勒佛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急切。

“小人沈万金,拜见太子殿下!”

沈万金深深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沈老板不必多礼,坐。”

李承乾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神情闲适,仿佛只是寻常会客,

“沈老板今日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

沈万金连忙摆手,脸上堆满笑容,

“殿下折煞小人了!小人此来,一是感念殿下莅临扬州,体察民情,为我等商贾主持公道,实乃江南之福!二是听闻殿下有意整顿海贸,遴选可靠商家合作新船队?”

他试探着问道,小眼睛紧紧盯着李承乾的表情。

“哦?沈老板消息倒是灵通。”

李承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放下玉佩,

“父皇确有此意。海贸利国利民,但需严加管束。新船队嘛,自然要找根基深厚、行事稳妥、懂得‘规矩’的伙伴。”

“殿下明鉴!殿下明鉴啊!”

沈万金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热切,

“小人经营盐业多年,深知‘规矩’二字的分量!向来是守法经营,诚信为本!这海贸之利虽厚,小人更是心向往之,深知其中风险,非有朝廷主导、殿下这等明主坐镇不可!”

他顿了顿,从袖中极其隐蔽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却异常厚实的紫檀木扁盒,轻轻推到李承乾面前的茶几上,盒盖微启一线,里面赫然是厚厚一沓面额巨大的唐朝汇票,飞钱!

金光灿灿,几乎晃眼!

“殿下肩负重任,清查盐税,整肃江南,劳心劳力。小人等商贾小民,无以为报,唯有略尽绵薄,以供殿下……嗯,打点琐事之用。”

沈万金笑容可掬,话语圆滑无比,

“此乃小人与几位相熟同僚的一点心意,万望殿下笑纳。若蒙殿下不弃,给小人一个为新船队效犬马之劳的机会,小人定当倾尽家财,唯殿下马首是瞻!江南水路,小人经营多年,不敢说一手遮天,但些许门路,还是能为殿下分忧的!”

贿赂!

赤裸裸的贿赂!

而且数额惊人!

这不仅仅是买路钱,更是投名状!

沈万金这是在用重金开路,试图挤上太子“新船队”的大船,同时也是在试探太子对盐税案的态度底线!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那盒刺目的金票上,没有立刻去碰。

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手指在紫檀木盒光滑的表面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那声音在安静的偏厅里,仿佛敲在沈万金的心尖上。

“沈老板……果然诚意可嘉啊。”

李承乾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份‘心意’,分量不轻。”

他抬起眼,目光如平静的湖面,直视沈万金那双努力维持着笑意的眼睛,

“新船队,确是干系重大,关乎朝廷海贸百年大计。孤选人,首重‘身家清白’。”

他刻意加重了“身家清白”四个字,然后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

“孤的意思是,不仅要过往生意干净,更要与某些不清不楚的‘贵人’,彻底切割干净才好。”

李承乾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推心置腹,眼神却锐利如刀:

“沈老板,有些船,上去了,可就下不来了。船主是谁,决定了是顺风顺水,还是葬身鱼腹。 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轰!”

沈万金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冻住的油脂!

那眯缝的小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恐和慌乱如同毒蛇般窜出,虽然被他强行压下,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却清晰地落入了李承乾的眼中!

“彻…彻底切割?”

沈万金的嗓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殿下……殿下说笑了……小人……小人一向规规矩矩,哪……哪认识什么不清不楚的贵人……殿下明察,明察啊!”

他的反应,几乎就是不打自招!

那账册上所谓的“京城贵人”,绝非空穴来风!

沈万金背后,果然有连他都感到恐惧的靠山!

“是吗?”

李承乾身体后仰,靠回椅背,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更深了,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盒金票,

“那看来是孤多虑了。沈老板的‘心意’,孤暂且收下。至于合作新船队之事……”

他拖长了语调,看着沈万金那瞬间又燃起希望的眼神,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