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盐税亏空现冰山(1 / 2)

早朝的钟鼓声在太极宫上空回荡,庄严肃穆,却驱不散深秋清晨的寒意。

百官按品阶鱼贯而入,紫袍朱衣,冠冕堂皇,在宏大的太极殿内分列肃立。

李承乾身着太子衮冕,站在御阶之下首位,微微垂目。

凉州的尘埃似乎还未落定,东宫书房里柳絮那份指向“海贸”的密报,如同烧红的烙铁压在心头。

江南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迷雾的漩涡,吸引着他,也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御座上的李世民冕旒垂珠,神情威严,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正要依例问询“有事早奏”。

“陛下!陛下——!!!”

一声带着惊惶、焦虑甚至有些破音的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朝堂的肃静!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户部尚书戴胄,这位以刚正严明、性情急躁闻名朝野的老臣,竟不顾朝仪,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班列,扑倒在御阶之前!

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份卷宗,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嘴唇颤抖着,仿佛遇到了天塌地陷般的大事!

“戴爱卿!何事如此惊慌?”

李世民眉头一皱,声音低沉,带着帝王的威压。

能让这位掌管国家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在朝会上如此失态,绝非小事!

“陛下!臣……臣有罪!臣……臣无能啊!”

戴胄的声音带着哭腔,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手哆嗦着,将那份厚重的卷宗高举过头顶,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江南道……江南道盐税!出……出大事了!臣奉旨督核天下盐铁赋税,近日复核江南道近五年盐税账目,发现……发现惊天亏空!数额之巨,旷古未闻!此乃动摇国本之祸啊陛下!”

“盐税亏空?!”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朝堂上炸开!

群臣哗然!

盐铁乃国家赋税支柱,尤其是盐税,更是国库的重要来源。

江南向来是盐税重地,鱼米之乡,富庶甲天下,怎么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亏空多少?”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戴胄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地报出一个让整个大殿瞬间死寂的数字:

“仅过去三年,账面与实际入库差额,累计……累计白银三百七十万两!且年年递增!更有历年累积旧账,尚未完全厘清,恐……恐逾五百万两之巨!”

“五百万两?!”

“嘶……”

“这……这怎么可能?!”

倒吸凉气的声音和难以置信的低呼此起彼伏。

五百万两白银!

这足以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足以赈济数道大灾!

竟在眼皮子底下,在号称富庶的江南,悄无声息地被蛀空了!

李世民猛地从御座上站起!

冕旒上的玉珠剧烈晃动,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死死盯着戴胄手中那份卷宗,仿佛要将它烧穿!

“戴胄!”

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大殿每一个角落,

“给朕说清楚!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何人如此大胆?!”

戴胄浑身一颤,连忙回禀:

“臣……臣初步核查,账目伪造极其精巧,以‘损耗’、‘水患冲毁盐场’、‘灶户逃亡’等名目虚报,层层做假!但追查资金流向,虽被刻意掩盖,仍有蛛丝马迹显示,最终受益者,皆指向江南道几家垄断盐业、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如‘万通盐行’的朱茂才、‘两淮盐栈’的沈万金等人!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地方盐运司、转运使司乃至漕运衙门,部分官员的账目往来及亲属产业,亦与此牵连不清!此乃官商勾结,上下其手,鲸吞蚕食我大唐国帑啊陛下!”

“蛀虫!统统都是蛀虫!”

李世民怒极,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

沉重的紫檀御案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他胸膛起伏,眼中寒光四射:

“查!给朕彻查!剥皮抽筋,也要把这群蛀虫给朕挖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借了泼天的胆子,敢动朕的盐税根基!”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整个大殿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父皇。”

李承乾一步跨出班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盐税乃国之血脉,江南道亏空如冰山一角,其下恐有万丈深渊,牵涉必广。儿臣斗胆,请缨督办此案!深入江南,彻查盐税亏空根源,追缴赃款,严惩不法!”

李承乾的主动请缨,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陛下,太子殿下拳拳为国之心,老臣感佩。”

说话的是宋国公萧瑀。

他须发皆白,身着紫袍,是江南士族在朝堂上的领袖人物,德高望重。

他缓缓出列,对李世民行礼,又转向李承乾,态度谦恭但话语却绵里藏针:

“然,殿下容禀。江南之地,河网密布,商贾云集,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盐税一事,积弊多年,查,自然要查。但如何查,如何办,却需慎之又慎。”

他环视群臣,语重心长:

“盐商巨贾,富甲一方,与地方关联千丝万缕。若操之过急,手段过于凌厉,恐引发江南动荡,商路阻滞,民心生变。届时,非但不能追回亏空,反而可能动摇江南根本,得不偿失啊陛下!老臣以为,当以‘稳妥’为要,徐徐图之,方为上策。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有些积弊,当以疏导化解为主,过于刚猛,只怕玉石俱焚。”

萧瑀的话,立刻引起了部分官员,尤其是出身江南或与江南利益攸关官员的共鸣,纷纷低声附和:

“宋国公所言极是!”

“江南系天下财赋重地,确实不宜大动干戈……”

“稳妥为上,稳妥为上啊……”

李承乾听着这些“稳妥论”、“水至清无鱼论”,心中冷笑。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背后,藏着多少利益集团的恐惧和阻挠!

他迎着萧瑀看似恳切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朗声道:

“宋公所言‘稳妥’,承乾不敢苟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锋芒,响彻大殿:

“何为稳妥?任由蛀虫吞噬国库根基是稳妥?坐视民脂民膏流入奸商贪官囊中是稳妥?等到江南盐税彻底糜烂,国用枯竭,边防废弛,万民怨怼之时,再来谈稳妥吗?!”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附和的官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国库之血,皆是民脂民膏!蛀虫不除,根基必朽!今日姑息养奸,明日便是大厦倾覆!此案,关乎朝廷命脉,关乎天下人心!绝非宋公所言‘水至清则无鱼’的细枝末节!乃是大是大非,关乎国运兴衰之根本!若因惧怕所谓‘动荡’而缩手缩脚,讳疾忌医,那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承乾既请缨,便已抱定刮骨疗毒之决心!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办,就要办个铁案如山!纵有惊涛骇浪,承乾愿一肩担之!”

李承乾这番话,铿锵有力,正气凛然,如同惊涛拍岸,瞬间压下了朝堂上的杂音!

那些原本附和萧瑀的官员,被这锋芒所慑,一时竟无人敢再出声反驳。

连萧瑀本人,也被李承乾这毫不留情、直指本质的犀利反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老脸微沉,却一时找不到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