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何的目光锐利如鹰。
“嗯!”
老头艰难地点点头,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一个、一个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
如同平地惊雷在常何脑海中炸响!
襁褓?
小娃娃?!
柳元在玄武门之变后,浑身是血潜回长安,竟是为了托付一个婴孩?!
“谁的?!”
常何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完全压抑的急促!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魏王、太子、甚至其他皇子的年纪,都对不上!
武德九年,当今陛下和隐太子的子嗣年纪---,一个荒诞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不能说、说了要掉脑袋,要诛九族啊!”
老头惊恐地缩成一团,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牙齿咯咯作响。
“那个孩子的身份。”
常何的声音冷得像冰,
“说出来。否则,诛九族的不止是你,还有你在地下的柳元族侄,和他拼命护着的那个‘东西’。”
他没有用威胁的词汇,但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茅屋内的空气。
老头如坠冰窟,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看着常何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挣扎了许久,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绝望的灰烬。
他佝偻着背,几乎将头埋进膝盖,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
“元娃子,他来的时候眼睛血红,像要吃人---”
“他把那娃娃塞给俺,手抖得厉害,嘴唇都咬破了---”
“他说---”
老头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残存的生命,喉咙里挤出几个几乎听不清、却重逾千钧的字:
“‘叔,这是我主人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比我的命,比全族的命都金贵!您、您给条活路---’”
主人?!
最后一点骨血?!
常何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他的主人是谁?!”
常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压迫!
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但他需要最直接的确认!
老头被这陡然提升的压迫感吓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他说他对不起大郎,没能护住主人。只抢回这点血脉---”
大郎?!
武德年间,能被柳元这等校尉级别称为“大郎”的尊贵之人,除了东宫那位,还能有谁?!
隐太子,李建成!!!
轰——!!!
一道无形的、惨白的霹雳,在常何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瞬间撕裂了所有迷雾!
柳元!
这个死在暗卫大牢、至死不肯吐露渊字令核心秘密、守护着雀金绸线索的柳元!
他年轻时誓死效忠的,根本就不是太安宫里那个垂垂老矣的李渊!
而是隐太子李建成!
他至死守护的,也不是什么渊字令的利益,而是玄武门那一夜的血火之中,他用自己的命,从地狱里抢出来的、隐太子最后一点骨血!
那个在史书上早已宣告“尽诛”的名单里,奇迹般漏网的遗孤!
所有线索,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绷紧!
渊字令!
那枚沉寂多年又突然出现的令牌!
为什么李渊能在退位多年后,依旧暗中掌控部分力量?
因为“渊字令”这面大旗,本就是当年那些不甘心失败的东宫旧部、隐太子死忠,为了凝聚力量、混淆视听而借用太上皇名号打造的!
李渊,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用来吸引目光和火力的“旗帜”!
一面迷惑李世民和百骑司的障眼法!
而真正的核心,是那个隐藏在深渊之下、流淌着隐太子血脉的“小主人”!
柳元,这个不起眼的校尉,他才是渊字令真正的脊梁!
是连接那遗孤与旧部世界的唯一桥梁!
他用尽一生,甚至用自己的死亡作为代价,守护着这个足以颠覆整个大唐的惊天之秘!
他至死不肯说的,不是渊字令藏在哪里,而是那个“小主人”究竟在何方?!
“柳元,你竟是隐太子的人?!”
常何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枯井般的眼眸深处,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饶是他见惯风浪、心如铁石,此刻也被这真相冲击得心神剧震!
那“渊字令”,它根本不是为了李渊而存在!
它是为了那个遗孤!
为了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
李渊利用渊字令的力量搅动风云,想借魏王李泰的手扳倒太子,甚至可能幻想自己重现辉煌;而隐藏在李渊影子深处的真正力量,那些以柳元为代表的、死忠于隐太子一脉的旧部,或许也在顺势而为,利用李渊的野心和李泰的愚蠢,在混乱中为他们的“小主人”铺路!
李泰动用雀金绸,根本是自作聪明的玩火!
他不仅引来了李世民的目光,提前引爆了李渊的布局,更将隐藏在渊字令最深处的、关乎前朝太子血脉的惊天秘密,撕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常何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茅屋里浑浊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震惊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重新化为深潭般的死寂。
但那死寂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他看了一眼炕上再次被巨大恐惧攫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老头。
站起身。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他转身,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门外刺目的光线涌入,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昏暗和浑浊。
车辕上,戴着破斗笠的车夫无声地抬起头,斗笠下锐利的眼神询问地看向常何。
常何没有看他,目光投向长安城巍峨宫阙的方向,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回宫。”
“立刻。”
柳元已死,但他用命捂住的潘多拉魔盒,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条远比李渊、李泰父子相残更加致命、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毒蛇,已在深渊中昂起了头颅。
真正的风暴眼,才刚刚显露它吞噬一切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