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太安宫震,困龙低吼(2 / 2)

然而,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片空白的死寂!

没有表情!

没有痛苦!

没有愤怒!

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缓缓抬起的眼睛。

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球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那是滔天的怨毒!

是刻骨的仇恨!

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的疯狂不甘!

是困兽被逼入绝境、欲撕碎一切的狂暴!

血丝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眼白,浑浊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敌人烧穿!

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带动着花白的胡须也在颤抖。

牙关紧咬,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要将一口钢牙生生咬碎!

“嗬、嗬嗬---”

粗重的喘息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如同破洞的风箱,带着血腥气。

“蠢货---”

一个极低、极哑、仿佛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的字眼,带着粘稠的恨意。

“李泰,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生生磨出来,带着血沫!

“朕、朕几十年的心血,几十年的影子---”

他猛地抬起那只流血的手,似乎想狠狠砸在榻上,却最终只是无力地颤抖着停在半空,任由鲜血滴落。

“被你、被你这个、被你这头自以为是的蠢猪!!”

“提前引爆了!!”

“你、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雀金绸?!!”

提到“雀金绸”三个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法置信的尖锐和绝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那是他布局中最致命的、无法洗脱的铁证!

是李世民抽在他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完了,全完了---”

声音陡然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和彻骨的寒意。

“那逆子李世民,他就在等着、等着我们跳出来---”

“等着收网---”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螳螂捕蝉,黄雀、黄雀在后---”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那疯狂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朕、朕才是那只被网住的蝉!!”

“嗬、嗬嗬嗬---”

嘶哑的、破碎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惨笑,在他喉咙里滚动,却终究没能笑出声。

那声音堵在胸腔,化作了更剧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下去,每一次咳嗽都带动全身痉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鲜血混着唾沫,溅落在锦褥上,触目惊心。

咳声渐歇。

水榭内只剩下他粗重得可怕的喘息。

李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

他看也没看自己流血的手,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向水榭深处一面空白的墙壁。

不,那墙壁并非完全空白。

在夕阳余晖投射不到的、最深的阴影角落里,悬挂着一幅画像。

画纸已经泛黄卷曲,笔触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身着亲王服饰的年轻男子轮廓。

面容早已在时光侵蚀下斑驳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墨痕,在幽暗中,幽幽地“望”着榻上形容枯槁的老人。

隐太子,李建成。

李渊死死盯着那幅模糊的画像。

他撑着软榻的扶手,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那角落的阴影。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血花。

他停在画像前。

阴影将他完全吞噬。

他抬起头,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画像上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仿佛要穿透时光的尘埃,看清那早已逝去的容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只有那滴答、滴答的鲜血滴落声,在死寂的水榭中,敲打着令人心悸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

李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缓缓地、颤抖着抬起。

枯瘦的手指,伸向画像上那模糊的面容。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斑驳画纸的瞬间,猛地停住!

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死死地咬着牙,牙关咯咯作响,脸颊的肌肉扭曲跳动,眼中翻涌的怨毒、不甘、痛苦、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眼眶!

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猛地张开,又狠狠地攥紧!

指关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爆发出惨白的颜色,仿佛要将虚空捏碎!

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残存的生命。

终于,一个极低、极哑、仿佛用尽灵魂力量才挤出来的嘶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破碎地、无声地迸发出来:

“时也---?”

“命也---?!”

声音在喉咙里翻滚、炸裂,却终究未能冲破嘴唇的封锁!

只有那无声的、扭曲的口型,和那双几乎要泣出血来的、充满了滔天不甘与无尽怨毒的眼睛,在画像前幽深的阴影里,凝固成一尊绝望的、无声咆哮的雕像。

画像上那双模糊的“眼睛”,在幽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困龙低吼,其声虽绝,其恨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