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喃喃自语,脑中飞速闪过李承乾教给他的那些看似简单的“玩意儿”,一种基于四字短句的移位加密法!
殿下曾说:
“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规矩里。”
他突然灵光乍现,死死盯住那些被标记的字:
“鼠窜,驱赶,合兵---”
他尝试着按照李承乾教的“四字移位解码法”,将每四个字为一组,去掉第一个字,循环读取!
“鼠窜驱赶合兵,去首字,窜驱赶合?不对---”
“鼠窜驱赶,合兵?等等,如果这份报文的异常,本身就是密码的‘钥匙’呢?”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他飞快地取笔,在麻纸上重新写下那几个可疑字: “鼠(Shu)、窜()、驱(qu)、赶(Gan)、合(he)…”
看着这几个字,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手指颤抖着,根据李承乾教过的“声母定位法”(取拼音首字母定位坐标),将每个字的声母(Sh、c、q、G、h)在另一份记录着普通军报文字对应数字的“密钥本”(李承乾给的简易密码本,伪装成普通文书)中查找对应的数字!
“Sh-北三营…c-粮草…q-未时…G-狼居胥南…h-伏兵…”
当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碎片被他按照“急报”中出现可疑字的顺序拼凑起来时,一条惊悚的线路图在他脑中轰然成型!
“北三营粮草!未时!狼居胥南!伏兵!!!”
裴行俭豁然起身,脸色煞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军情急报!
这是一份勾连外敌、出卖刘兰行军路线和后勤节点的时间地点密令!
目标直指足以让刘兰部遭受重创的北三营粮草辎重!
“薛仁贵!”
裴行俭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尖锐变调,
“快!备马!我要立刻面见大总管!出大事了!!!”
长安,东宫。
夜色深沉,殿内烛火通明。
李承乾没有睡,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指尖轻轻点在代表弱水河谷的位置。
小贵子悄无声息地闪入殿内,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西市‘皮货张’(暗桩代号)急报!陈国公府后门,三更时分,悄悄驶出三辆加盖黑布的骡车!车辙极深,拉车的骡子异常吃力!车上似有妇孺压抑的哭泣声!看方向,像是往终南山里去了!”
“家眷细软开始转移了?”
李承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眼中没有意外,只有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踩进陷阱的森然锐利,
“侯君集,你终于忍不住了?狗急跳墙了?”
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一名浑身被夜露打湿、风尘仆仆的东宫禁卫,如同鬼魅般闪入殿内,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用三层油布密封、打着特殊火漆印记的细竹筒!
“漠北!八百里加急!裴校尉亲封!言明十万火急,唯殿下亲启!”
李承乾瞳孔骤然收缩!
一步上前,劈手夺过竹筒!
指甲划过火漆封印,几乎是粗暴地抽出里面一卷薄薄的、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特制薄纸!
目光如电,飞速扫过!
纸上,是裴行俭那熟悉的、即使在极端情况下也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笔迹!
详细记录了那份“伪报”的异常细节、他对密码的破译过程、以及最终得出的骇人结论,有人假借刘兰之名,向突厥结社率部出卖北三营粮草位置及伏击时间!
信的末尾,重重加粗了一行字:
“字迹刻意模仿刘兰,然笔锋凝滞,转折生硬,疑为侯氏门下擅长书吏者所为!线报所指,终南山别院,恐为侯氏藏匿家眷、转移赃证之窟!”
“好!好一个陈国公!好一个勾结外敌!好一个金蝉脱壳!”
李承乾放下密信,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却冷得掉冰渣!
他缓缓抬起头,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深潭般的寒意和掌控一切的锐利。
“天作孽,犹可违---”
他轻声诵出前半句,指尖在那封密信上“侯氏门下书吏”、“终南山别院”的字样上重重一点,嘴角那抹冷笑陡然放大,化作斩尽杀绝的凛冽锋芒:
“自作孽---”
李承乾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大殿:
“就请你去陪颉利跳舞吧!”
“传令!”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
“李安俨何在!”
“臣在!”
一个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阴影里的精悍身影应声而出,单膝触地,无声无息。
“即刻点齐六率最精锐人手!持我令牌,封锁终南山玉泉谷别院!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府中所有人等,一律拿下!尤其是那些账房书吏!给孤仔细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侯君集勾连突厥、贪墨军资的证据链,给孤坐实了!”
“遵令!”
李安俨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出鞘利刃!
“还有!”
李承乾叫住他,语气森然,
“通知大理寺卿孙伏伽!让他‘准备好’人手!玉泉谷这边一动,立刻以‘查核军需旧档’为名,围了陈国公府!侯君集本人先‘请’到大理寺‘喝茶’!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他!更不准走漏半点风声!”
“是!”
李君羡的身影无声退入黑暗。
李承乾踱回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长安的位置,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漠北那寒风凛冽的战场上。
“裴守约抓到尾巴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咬住这条毒蛇的七寸了!”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动着冷酷而期待的光芒。
长安的网已经张开,漠北的刀,也该见血了!
大殿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丝噼啪轻响。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笼罩着长安城,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雷霆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酝酿到了顶点。
陈国公府那紧闭的大门,在暗夜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