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骊山北麓披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薄纱。
LY-III考古发掘区外围,临时搭建的警戒线将喧嚣隔绝在外。
黄土沟壑纵横,巨大的探方如同大地被揭开的伤疤,裸露出沉睡千年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与金属的奇特气息。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停在临时停车场边缘。
车内,扶苏对着后视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青年穿着干净得体的休闲衬衫和卡其裤,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装着几本考古学专着和笔记本的文件袋,俨然一副勤学好问的研究生模样。
只是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静,与略显青涩的外表形成微妙反差。
“蒙卿,记住,你只是‘恰好’协助地方协查文物走私案,路过此地,例行查看安保情况。”
扶苏低声叮嘱,目光瞥向副驾驶。
蒙恬一身合体的特警作训服,肩章、臂章齐全,冷硬的线条勾勒出极具压迫感的轮廓。他微微颔首,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过考古区入口的岗亭和巡逻保安:
“末将明白。公子放心,此乃‘明察暗访’,末将只‘看’,不多言。”
他刻意调整了一下坐姿,收敛起那身战场煞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严肃但还算正常的警务人员。
两人下车,走向入口岗亭。
“您好,我们是西北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之前跟李立仁教授预约过,来参观学习。”
扶苏主动递上学生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学术崇拜的腼腆笑容。
岗亭保安核对了一下预约记录,又看向蒙恬,带着一丝疑惑:
“这位是?”
“市局特警支队的蒙警官。”
扶苏自然地接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佩,
“最近不是有文物走私的协查嘛,蒙警官正好在附近片区巡查,听说李教授这边是重点区域,就顺便一起过来看看现场安保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他巧妙地利用了蒙恬的身份和协查通报的由头。
蒙恬适时地亮了一下证件,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例行检查。”
声音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
保安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蒙恬那身极具说服力的气势,没再多问,挥挥手放行:
“进去吧,李教授在核心区探方那边,有人带你们过去。”
在一个年轻助手的引导下,两人穿过尘土飞扬的工地。
巨大的探方内,工作人员或蹲或跪,用小铲、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泥土中的陶片、骨器碎片。
蒙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的安保摄像头、探方边缘的临时围栏、以及几个看似随意走动实则眼神警惕的安保人员,默默记下布防点和人员配置。
扶苏则边走边“好奇”地询问助手一些考古发掘流程的问题,声音不高不低,态度谦逊好学。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核心发掘区——一个规模明显更大、更深,且上方搭建了遮阳防雨棚的巨大探方边缘。
一个穿着卡其色工装夹克、戴着白手套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俯身仔细查看着探方底部。
“李教授,西北大学的学生和市局特警队的蒙警官到了。”
助手轻声提醒。
那人闻声直起身,转过身来。
李立仁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出头,身形清瘦挺拔,面容儒雅,鬓角染着些许风霜却更添学者气质。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温和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与沉淀。
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欢迎欢迎!”
李立仁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主动伸出手,
“辛苦蒙警官还特意跑一趟,感谢市局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位同学是?”
他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带着长辈般的慈和与鼓励。
“李教授您好!我叫苏扶,西北大研一的学生,研究方向是战国社会制度,久仰您的大名!”
扶苏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双手握住李立仁伸来的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崇敬,将“粉丝”心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同学,客气了。”
李立仁笑着点头,目光转向蒙恬,笑容不变,伸出手,“蒙警官,幸会。考古工地条件简陋,您多担待。”
蒙恬没有立刻伸手。
就在这短暂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触感,顺着李立仁看似温和无害的目光,瞬间刺入蒙恬的神经末梢!
这感觉与博古斋里赵鸣峰那阴柔的注视截然不同!
它更内敛,更深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和计算!
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猎物,不带一丝情感波动!
蒙恬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本能的反感和警惕,如同磐石般伸出手,与李立仁轻轻一握,声音低沉平直:
“职责所在,李教授。”
他的手如同钢铁,短暂接触便收回,目光锐利却克制地扫过李立仁的脸,捕捉着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立仁似乎毫无所觉,自然地收回手,笑容依旧温和。
但扶苏却敏锐地察觉到,李立仁镜片后的目光,在掠过蒙恬那魁梧身形和锐利眼神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一丝停顿和探究,快得如同错觉。
“两位来得正好。”
李立仁引着他们走向探方边缘的安全平台,热情地介绍起来,
“LY-III号墓,是我们这次抢救性发掘的重中之重。从形制和已出土的随葬品判断,这是一座战国中晚期的高等级贵族墓,规格远超同区域其他墓葬。”
他指着探方深处隐约可见的椁室轮廓和散落的巨大石构件:
“看这‘积石积炭’的防潮防腐结构,还有这尚未完全清理出的青铜车马器构件,墓主身份非同小可。我们初步推测,可能与战国晚期秦地某个显赫的军功家族有关。”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将考古发现与历史背景结合得天衣无缝,展现出深厚的学识底蕴。
扶苏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提出一些看似专业实则暗藏试探的问题:
“李教授,您提到军功家族,不知墓中可有兵器出土?战国贵族尤重兵戈随葬,若有剑戈之类,或许能更精准定位墓主身份?”
李立仁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兴奋:
“苏同学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确实,我们昨天在主墓室侧室,刚刚清理出一处重要的兵器随葬坑!”
他引着两人走向探方另一侧,那里用警戒线单独隔开了一个区域,几名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泥土中的金属物件。
“看这里!”
李立仁指着坑内,
“青铜戈、矛头、箭镞的数量不少,保存相对完好。最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丝发现珍宝的激动,
“我们发现了一柄青铜剑的剑鞘!虽然剑身尚未找到,但这剑鞘的形制极其特殊!八棱菱形格!这种规制的剑鞘,在已发现的战国贵族墓中极其罕见!它指向的,绝非普通军功贵族,而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扶苏和蒙恬,镜片后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而是真正掌握着核心权柄的、法度森严的顶级权贵!”
八棱菱形格!
青铜剑鞘!
扶苏的心脏猛地一跳!
系统提示的“青铜古剑”形态特征!
就在眼前!
剑鞘在此,剑呢?!
蒙恬的目光也瞬间锁定了那柄静静躺在泥土中的暗青色剑鞘,眼神锐利如刀!
李斯之剑!
就在咫尺之遥!
李立仁似乎沉浸在发现的喜悦中,并未注意两人的异样,继续侃侃而谈:
“法家思想,严刑峻法,兵戈为器。此墓规制,此剑鞘规制,都隐隐指向那个以法为骨、以兵为刃的时代核心---”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箴言。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