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文华楼诗会惊动翰林院、国子监尚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些都是清流文苑;
镇国老将军的青睐也在预料之内,那些诗句本就是投其所好。
可后宫介入,却在他的算计之外。
“可知具体是哪一宫遣来的人?”他压低声音问道。
王守摇了摇头,神色愈发凝重:“来打听的人都格外谨慎,只说是‘宫里’的。
不过我在京城经营这些年,多少有些门路,隐约探得……似乎是长春宫那边有所动静。”
“长春宫……”江锦辞沉吟片刻,“是那位育有大晟唯一公主的皇贵妃?”
“嗯…”
两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深思。
王守邀他入座,待侍女奉上新茶退下后,这才压低声音细细道来:
如今朝中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六部之中,吏部张尚书已是古稀之年,近来屡次上书乞骸骨,陛下虽一再挽留,但最多再撑一年半载。这吏部天官的位置,朝中各方都在暗中角力。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户部刘侍郎出身江东世族,与北地出身的赵尚书在赋税政策上素来意见相左。
工部倒是保持中立,陈尚书是陛下从工部郎中破格提拔,对陛下忠心耿耿。
礼部周尚书乃清流领袖,最重规矩典章,对你这般锋芒毕露的才子,怕是观感复杂。
至于兵部。
王守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锦辞一眼,镇国老将军虽已半退,但军中旧部遍布各卫。
现任兵部尚书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昨日你在诗会上的表现,才会这么快就传到兵部。
说到京城世家,王守神色更加凝重:金陵陈氏与苏州李氏上月联姻后,已在漕运上联手,这两家都是江东世族的代表。
而太原荀氏与清河崔氏这些北方世家,则多在吏部、礼部任职,向来以清流自居。
他轻轻叩着茶盏,语重心长:锦辞,你如今声名鹊起,各方势力必定都会试探。
我在这些年看得明白,这京城看似太平,实则南北之争、新旧之辩,从来不曾停歇。你如今一举成名,更要谨言慎行啊。
江锦辞静静聆听,不时颔首。
这些消息与他暗中查探的相互印证,但经王守这般条分缕析,朝中派系脉络顿时清晰了许多。
虽然他平日除了教导两个孩子和画画之外,都是在吃喝玩乐,但是吃喝玩乐的同时他是开着精神探测的。
他出入的都是些聚会场合,那些朝中重臣虽不会在宴席上商议机密要事,但举手投足间的亲疏远近、眉眼往来中的微妙态度,却逃不过他的感知。
时日一长,哪些人是同乡故旧,哪些人是姻亲同盟,哪些人只是表面和气,他都已了然于胸。
此刻听着王守的剖析,那些零散的线索渐渐串联成清晰的脉络。
虽然大体情况他早已掌握,但经王守这般条分缕析,朝中各派系的关联与立场,顿时显得愈发分明。
待两个时辰后用了午膳,江锦辞婉拒了王守相送的好意,独自回到在京中租住的小院。
才推开院门,两个小小的身影便如燕雀般从屋里飞奔而出。
“父亲!”
“哥哥!”
明轩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小脸急切地问:“父亲昨日可是歇在镇国公府?枣枣说那是很大很大的官……”
江枣枣则扯住他的衣袖,眼圈微红:“哥哥一整日没回家,枣枣好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