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投到你们麾下 。
我信你的本事,也信赵统领的仁心,定能让这方百姓少受些战乱之苦。”
赵虎听得热血沸腾,一把抓住陈先生的手:“先生肯来,真是天大的喜事!咱这南岳州,总算能凑齐了!”
江锦辞望着鬓角染霜的陈先生,忽然想起当年在百家寨学堂。
当年的先生如今也染上半头的白发。而那时的少年,如今却已在乱世里握住了一片土地。
窗外的阳光洒进议事厅,落在舆图上那片终于连成一体的南岳州疆域。
至此南岳州正式一统,赵虎依江锦辞所谏,称安定王。
寄于“平安稳定” 的期望,亦是有平定乱世,安定天下的寓意。
夜里,江锦辞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江府,刚跨过门槛,就被江砚舟拦住。
江砚舟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引着他往会客厅去:“哥,有人在等你。”
江锦辞心里 “咯噔” 一下,跟着走进厅内,烛火下果然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绿色的襦裙衬得她身姿窈窕,鬓边插着支素银簪,正是陈清月。
“辞哥儿……”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既亮又带着水光。
江锦辞喉头哽了哽,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句:“清月…… 长大了啊。”
这话刚落,陈清月的眼泪 “唰” 地掉了下来。她慌忙抬手去捂,肩膀却止不住地抖,最后索性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哭声里裹着多年的等待、委屈与惶恐,像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倾泻出来。
江锦辞站在一旁,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却迟迟说不出一句笃定的话。
直到陈清月哭够了,捂着脸跑出会客厅,他望着那抹踉跄的背影,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
这辈子,他原就没打算沾染儿女情长,更何况如今南岳州刚定,正是挥师北上与永熙王朝硬碰硬的关头,前路刀光剑影,谁能预料结局?
便是他经历过数个世界,握着超越时代的智慧,也不敢说有十足胜算,又怎能轻飘飘给她一个不负责任的承诺?
刚和衣躺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江锦辞睁眼欲起,房门 “砰” 地被踹开,陈先生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那柄用了半辈子的竹戒尺 “唰唰” 就落在他胳膊和后背上。
“嘶….”
江锦辞疼得倒吸冷气,那戒尺带着十足的力道,竟比赵虎的力气还大上几分。
“小畜生!你竟敢负了清月!” 陈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戒尺指着他的鼻子。
“你可知这些年有多少世家子弟、少年将军上门求娶?你可知清月把所有媒人都赶了出去,说早已同你私定终身?
你可知她等你等到二十七岁?寻常女子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十岁都有余了?”
江锦辞垂着头,听着先生的怒骂,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年百家寨的初雪。
清月裹着红棉袄,拽着他的袖子往街上跑,撞见迎亲的队伍时,小丫头仰着冻得通红的脸,脆生生说:“辞哥儿,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那时他只当是童言无忌,笑着应道:“清月还小,等你长大了、见识的人多了,还想嫁给我的话。我就用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
江锦辞忍着疼痛,直至陈先生打累了,骂够了江锦辞这才开口:
“老师,是我错了。” 江锦辞深吸一口气,衣襟下摆因躬身的动作绷紧,郑重行礼时,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并非我不愿,” 江锦辞抬眼时,烛光恰好落在眼底,映得那抹愧疚格外真切。
“只是眼下局势未定,挥师北上的军令已拟好,三日后便要拔营。
我若此刻与清月成婚,便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前有朝廷的铁骑环伺,后有未平的匪患觊觎,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让她日夜担惊受怕,更不能给她一个随时可能被战火撕碎的家。”
话音顿了顿,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望向陈先生,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恳切:
“但我愿写下婚书,与清月定下亲事。待他日掀翻这永熙王朝,天下安定之日,我必亲自备上十里红妆,以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并于此立下誓言,一生一世与双人。绝不负她这些年的苦等。”
“如若……”
江锦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如若败了,烦请先生毁了婚书,就当从未有过此事。清月还年轻,总要为她另觅良缘,让她安稳过一生。”
陈先生握着戒尺的手猛地一颤,竹片边缘在掌心硌出红痕。
他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眼间还带着当年在学堂抄书时的温和,可肩背早已撑得起一方天地,连说出 “失败” 二字时,都带着不拖泥带水的决绝。
怒火在胸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教过的学生里,江锦辞是最特别的一个,看似温润如水,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重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话堪比万千诺言,陈先生沉默良久,戒尺忽而从掌心滑落,“啪” 地砸在案上。
望着江锦辞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总是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
“好。” 陈先生最终叹了口气,将戒尺重重拍在桌上,“我便信你这一回。婚书拿来,我替清月收着。”
烛火摇曳,映着江锦辞提笔写下的 “婚约” 二字,笔画沉稳。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内,仿佛在为这场迟到了多年的承诺,铺下一层温柔的底色。
陈先生看着婚书上的程清月而非陈清月时,愣了一会后,才将婚书收入怀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