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金色的错瞳深处,并非倒映着眼前的敌人,而是掀起了一场席卷了洪荒纪元的悲剧风暴。
无数对双生印记的持有者,在永恒孤寂的尽头,因无法承受那份极致的孤独与猜忌,最终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亲手毁灭自己的另一半,在绝望中自毁。
而他们崩溃时逸散出的磅礴愿力与悔恨,便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最终尽数被那执律核心贪婪吞噬,化作其维系自身存在的冰冷养料。
一幕幕血色悲剧如走马灯般闪过,陆雪琪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无懈可击、代表着“绝对正确”的存在,根本不是真正的敌人。
“它不是敌人,”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韩林因识海震荡而嗡鸣的耳中,“它……只是一个被洪荒意志反复收割、利用,最终迷失了自我的受害者。”
话音未落,陆雪琪已然做出决断。
她反手握住诚锋剑,用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左掌。
鲜血涌出,瞬间浸透了掌心那枚与韩林性命相连的双生印记。
印记灼热,仿佛在哀鸣。
但她没有丝毫迟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枚印记的中央,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同生”。
她的笔锋笨拙而稚嫩,刻意模仿着韩林幼年时在墙角留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涂鸦。
那是她记忆深处,他最初、最纯粹的模样。
“韩林,”她轻声说,像是在对他,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命运宣告,“归墟那次,我们写的是‘死’。这一次,我们不写死,我们写活。”
一字落下,天地间的愿火仿佛找到了全新的宣泄口,轰然暴涨!
金色的火焰不再只是防御与灼烧,而是升腾起一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意志。
这股意志冲天而起,竟将执律核心投射在陆雪琪眼中的那些血色画面,强行扭曲、篡改!
那些双生伴侣自相残杀的悲剧瞬间崩碎,取而代之的,是归墟洞穴中,她与韩林背靠着背,在石壁上刻下绝笔信的那一幕。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死志,但结局却截然不同。
“嗡——”
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执律核心,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类似于“错乱”的剧烈波动。
它的完美逻辑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同样的因,会结出截然不同的果?
就在这时,天穹之上,那道被执律核心撕开的裂缝猛然扩大,仿佛苍天睁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道死寂的灰光从中射下,宛如神罚,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
灰光落地,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是悄无声息地凝聚成一道人形。
那是一个女子的形态。
她的面容慈祥温和,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苦难,但那双眼眸却空洞得令人心悸,找不出一丝情感的痕迹。
她手中,握着一柄新生的白玉长剑,剑身光华流转,完美无瑕,剑脊之上,清晰地镌刻着三个冰冷的古字:“错即终”。
终极形态,初代伴侣的残念异化体,降临了。
“呃啊——!”
韩林识海剧痛,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
那道灰光,那柄白玉剑,仿佛与他识海深处的某个禁忌产生了共鸣。
一直被他强行压制、作为最后底牌的系统,此刻终于不再沉寂,一缕微光从他眉心浮现,带着焦急的护主波动,想要融入他的灵魂。
这一次,韩林没有再压制。
他松开了那道枷锁,任由那缕微光如水银泻地般,沿着他的手臂,瞬间融入了诚锋剑的剑脊。
“你终于……肯让我看见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
他看到的不是系统的本来面貌,而是透过系统的共鸣,他终于清晰地感知到了陆雪琪此刻正在承受的一切,感知到了她错瞳中所见的真相。
陆雪琪却没有看他,只是迎着那初代残念异化体的空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有释怀,有骄傲,更有不渝的信任:“你早该信我,能陪你走到最后。”
她缓缓抬起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手,五指虚握。
刹那间,她那双金色的错瞳光芒大盛,与天际那道灰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竟要以自身之力,强行从那已经异化的残念中,剥离出其最原始的记忆碎片!
“回来!”她一声清喝。
灰光剧烈震颤,初代残念异化体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挣扎。
一缕几乎微不可见的记忆光屑,被陆雪琪硬生生从中拽了出来,悬浮在两人面前。
光屑中,一个温柔而决绝的女声响起,那正是她当年自愿献祭前,对未来时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若有一日,你们能并肩站在这里,替我……骂它一句,真难听。”
话音消散,初代残念异化体似乎被这句话彻底激怒。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啸,手中白玉剑高高举起,剑脊上“错即终”三字大放光芒。
“完美逻辑之刑!”
一剑斩出,没有剑气,没有神光,而是一种纯粹的、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
这一剑,不伤肉身,不毁神魂,它直击的,是两人掌心那枚刚刚写下“同生”二字的双生印记!
它要从根基上抹去他们的羁绊,用最完美的逻辑向他们证明——“共守”与“长久”,是绝对矛盾的,是不可能存在的!
恐怖的逻辑之力如无形枷锁,瞬间笼罩了两人。
韩林感到自己的信念正在被这股力量瓦解,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放弃才是唯一出路”的念头。
他目眦欲裂,刚想催动已经与诚锋剑融合的系统之力,强行撕裂空间带陆雪琪逃离,手腕却被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反向握住。
“别用那个。”陆雪琪的声音异常平静。
她看了一眼韩林,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全然的信任。
她松开韩林的手腕,将那柄融合了系统之力的诚锋剑,轻轻抛向了空中。
剑悬于顶,发出阵阵清鸣。
陆雪琪双手合十,举至胸前。
“这一次,”她仰头看着悬浮的诚锋剑,也看着那柄斩落的白玉剑,微笑着说,“我们不写信了,我们一起,写首新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