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剑的灰烬中,那道人影缓缓站定。
青云旧袍在无风的虚空中猎猎作响,那张与韩林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属于生灵的温度。
唯有额间那枚灰色的茧,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是你们该成为的样子。”他开口,声音像是无数片碎裂的玉石摩擦,没有起伏,却直刺神魂。
他手中,一柄崭新的白玉剑正在凝聚成形,剑身光洁如镜,映不出人影,唯有剑脊之上,两个古朴的篆字森然浮现:错即死。
守律者。
这三个字在韩林脑海中炸开,识海瞬间掀起滔天巨浪,痛楚如同钢针攒刺。
那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甚至试图隐藏的系统,此刻再也无法抑制,自动浮现出一层微弱却坚韧的护主光芒,艰难地抵御着那股审判万物的威压。
光芒缠绕上他与陆雪琪手背上共同的印记,那双生印记竟也在这威压下微微黯淡。
韩林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挣扎与隐瞒终于尽数褪去。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他不能再将她排斥在外。
他看向身旁的陆雪琪,准备坦白一切,用系统之力强行撕开一条生路。
然而,陆雪琪却只是侧过头,对他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惊诧,只有一丝了然和释怀。
“你终于,肯让我看见了。”
一句话,让韩林所有的解释都堵在了喉间。
守律者没有给他们任何追忆或解释的时间。
他举起了剑。
那柄名为“错即死”的白玉剑没有斩出实体剑光,甚至没有引起丝毫灵力波动。
然而,韩林与陆雪琪却同时感到一种源自命运层面的割裂感!
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
不是他们的身躯,不是他们的神魂,而是他们未来所有并肩而行的“可能性”。
从这一刻起,无论他们走向何方,都将是两条永不交汇的平行线。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是将相爱之人打入永恒的孤独。
“走!”韩林目眦欲裂,识海中的系统光芒骤然暴涨,准备不计代价地撕裂这片被锁死的空间。
一只微凉的手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坚定而有力。
“别用那个。”陆雪琪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凝视着韩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是你的底牌,不是我们的。这一次,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的诚锋剑抛向空中。
长剑悬停,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胸前合十,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在自己白皙的掌心上猛然一划!
鲜血涌出,带着守剑人特有的愿火气息。
她以这滚烫的鲜血为墨,以自己的指尖为笔,在那枚与韩林紧紧相连的双生印记中央,迅速而精准地写下了两个字。
同死。
这便是错字共鸣术的终极形态,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一次绝对的同步——共享生死体验!
“疯了!”韩林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那力量的源头,正是陆雪琪通过印记传递过来的意志。
守律者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困惑”的表情。
他不懂。
在他的规则里,“生”是唯一正确的路径,“死”是终极的错误,而眼前这两个人,却主动选择了错误。
他的剑光,那斩断一切可能性的规则之剑,终于落下。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
韩林和陆雪琪的身影在剑光落下的瞬间,同时僵住,而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生机如潮水般飞速褪去。
但他们的识海,却在“死亡”的瞬间,以前所未有的深度交融在了一起。
韩林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片被伪天道意志扭曲的世界,大雨滂沱,雷电如龙。
陆雪琪独自站在山巅,浑身湿透,手中紧握着那柄他送的剑。
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她听着天地间回响的、被篡改过的“事实”——韩林为了力量背叛宗门,投身魔道。
她不信,可那来自天道层面的烙印,却一遍遍灼烧着她的神魂,告诉她那就是真相。
那一夜,她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更被他抛弃的彻骨之痛,如今分毫不差地烙印在了韩林的心上。
原来,她曾这样痛过。
与此同时,陆雪琪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韩林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面对强敌的畏惧,也不是死亡降临的惊惶。
而是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无咎道人将整个祖师祠堂的重担交给他之后。
那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跪在幽暗的祠堂密室里,周围是无数沉睡的、需要他去唤醒的先辈英魂。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牙,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浸湿了身前的蒲团。
那种被托付了整个世界,却发现自己肩膀稚嫩到无法承受的孤独与窒息感,几乎将他压垮。
原来,他曾这样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