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母核在疯狂挣扎,像条被钓住的大鱼,可那些错字共鸣术里混着的,是十二岁罚跪时刻错的、十七岁炼剑崩裂的、还有无咎道人临终前说错字是活人的脚印时,他落在青石板上的泪。
祠堂外的风卷着残叶扑进来,烛火地炸开,火星溅在韩林道袍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他却盯着识海里正在崩溃的系统界面,灰纹被错字撕成碎片,露出片。
你忘了?他轻声说,指尖在字凹痕上摩挲,错字才是......
供桌上的香炉突然炸成齑粉,香灰铺天盖地落下来,遮住了他后半句话。
韩林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指节抵着供桌那道刻坏的字凹痕,识海深处那片被他藏了二十年的黑灰字迹突然翻涌起来。
那是陆雪琪十六岁时在祖师祠堂抄经,写错字后赌气撕下来的碎页,当时他蹲在廊下捡了半宿,用金疮药粘补成掌心大小的残片。
此刻这团黑灰竟裹着错字特有的毛边,像活物般钻出识海核心,直扑向正在崩溃的母核灰影。
你看。他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眼尾却绷得发白,这不是什么污染,是人气。陆雪琪的字迹触到母核的瞬间,灰影发出刺耳鸣叫,那些被它吞噬的残片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十二岁罚跪时刻错的字带着木屑味,十七岁炼剑崩裂的字沾着血锈气,还有无咎道人临终前落在青石板上的泪,每一道错痕都在发光。
母核的嘶吼穿透识海,震得韩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剥离容错机制是为了终止灵气紊乱!
那些歪门邪道的修行法,那些写歪的剑谱,只会让世界分崩离析!灰影扭曲成无数张面孔,有青云弟子因错修走火入魔的惨状,有草庙村被野狗道人邪术摧毁的断壁,甚至有韩林自己七岁时因刻错字被关柴房的画面——原来它一直躲在暗处,收集着所有导致的苦难。
所以你就把人都变成不会犯错的木偶?韩林咬破舌尖,腥甜漫开,疼得他眼尾泛红。
他屈指一弹,识海边缘的焚誓火地炸开,火舌里浮起个模糊的字——这是无咎道人咽气前,用最后一口血在他掌心写的,当时老人气息微弱,只来得及画半道竖,剩下的笔锋全靠韩林用二十年回忆补全。
错字不是灾难的因。他盯着母核灰影里翻涌的血光,是跌倒后爬起来的印子,是疼过之后还敢再试的勇气。焚誓火裹着字撞进母核,那些被压抑的突然活了:草庙村幸存者重建家园时歪歪扭扭的房梁,青云弟子互相纠正剑招时红着脸的争执,甚至韩林自己偷偷把陆雪琪的错字残页藏进识海时,心跳如擂鼓的慌乱——原来所有里,都藏着人不肯屈服的光。
母核的嘶吼渐弱,灰影像被抽干了力气的雾,缓缓散成星屑。
系统界面突然泛起金光,那些曾被染黑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最后停在签到页面,一行小字浮现在淡金光幕上:下次签到,请写下你的选择。
韩林睁开眼,祠堂里的香灰还没落尽,晨光从破窗挤进来,在他道袍的焦洞上镀了层金边。
他伸手接住飘到眼前的香灰,看着它们在掌心里散成细沙,突然想起无咎道人说过的话:真正的守剑人,不是守着正确的剑,是守着敢犯错的人。
窗外传来晨钟,第一缕炊烟从青云山脚升起。
他站起身,道袍下摆扫过满地牌位碎片,这次没再被木刺扎疼——不知何时,那些碎片边缘都变得圆润,像被无数双路过的手摸过千百遍。
离开祠堂时,他踩碎了一片昨夜未化的霜。
白霜在靴底裂开,又缓缓蠕动着重新拼合。
韩林低头,看着霜痕里渐渐清晰的两个字,睫毛轻颤。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枚用错字残片串成的剑穗,转身往小竹峰方向走去。
晨雾里,他的影子被拉长,和地上二字的霜痕叠在一起,像两柄并肩而立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