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陆雪琪的指尖深深掐进自己衣袖,青白的指节几乎要渗出血来,可她的表情平静得像当年在玉清殿论道,仿佛说的不过是明日我去大竹峰取新茶。
你比我还狠。他扯动嘴角,血沫顺着下巴滴在她手背。
陆雪琪低头,看着那抹猩红在自己腕间绽开,忽然笑了。
她的笑很浅,却像春雪初融时落在剑刃上的光:因为你值得。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韩林识海最柔软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祖师祠堂初见她,那时她的剑眉总是拢着,连递剑穗时指尖都带着三分冷。
如今她的掌心烫得惊人,体温透过衣袖渗进他血管,让那些在经脉里乱窜的暴戾剑意都温顺了几分。
走了。他轻轻抽回被攥得发疼的衣袖,转身时用拇指蹭掉她眼角未干的血珠。
陆雪琪没说话,只是退后半步,天琊剑柄在她掌心压出红痕。
她望着他的背影融入石壁裂隙,忽然想起少年时在幻月洞见过的星图——那些星星明明灭灭,像极了此刻她心跳的节奏。
韩林的脚尖刚触到裂隙内的虚空,皮肤便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手臂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像被泼了滚油的纸,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泛青的筋脉。错字之躯......他咬着牙念出无咎道人笔记里的记载,原来不是免疫,是抗侵蚀。
裂隙深处的罡风突然灌进来,像无数把淬毒的细剑往他骨缝里钻。
他踉跄着往前栽,胸口的魂核丹突然发烫,六柄刻着守剑人名字的小剑从识海窜出,在周身布成防御阵。
血色纹路在脚下蔓延,那是蚊道人留下的观测锚点,正疯狂搜索着活物的气息——却被崖边那道幽蓝血阵挡得严严实实。
它以为只有它懂规则......韩林咳出一口黑血,血珠在虚空里凝成暗红的雾,其实我也在抄作业。
他每走一步,风化的皮肤便再生一层,新长出来的肌理泛着金灰,像被天道揉皱后重新展开的纸页。
罡风割破他的脸颊,他却笑了——这疼比十年前在大竹峰后山签到时被雷劈轻多了,那时他为换这颗魂核丹,在雷雨中跪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当裂隙尽头的光突然变亮时,韩林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个穿青衫的身影,背对着他立在虚空中。
他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觉得这轮廓比自己更熟悉——像在无数个深夜的梦中,像在历代守剑人残魂的记忆碎片里。
初代?他试探着开口。
青衫人转身,面容与韩林识海里某段记忆完美重叠——是祖师祠堂壁画上那个持剑刻碑的少年,眉间还留着未干的朱砂印。门在这里。他伸手指向身侧,你自己看。
韩林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扇无形的门。
门框由亿万道刻痕组成,每道刻痕都是守剑人的名字,从初代到无咎,最后一个名字是他自己,墨迹还带着新鲜的血味。
门板却是空白的,像被谁用巨笔狠狠抹去了所有字迹。
补上那个字,门就开了。初代的声音像古钟轻叩,但你要想好......补完之后,你也会消失。
韩林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无咎道人说的,想起石壁上缺了一横的字,原来所谓补全,竟是要用自己的存在作最后一笔。
为什么是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初代笑了,抬手抚过门框上两个字:因为你是错字。
规则容不下错字,却也困不住错字。他的身影开始虚化,像被风吹散的烟,去罢,你身后有等你的人,有信你的魂,这便够了。
韩林抬起手,指尖离门板只剩三寸。
突然,胸口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锁骨下方的契约印记正在渗出黑血——那是蚊道人种下的标记,此刻正像活物般扭曲蠕动,连带着他的识海都在震荡。
它快来了。初代的声音突然清晰,你要快。
韩林的指尖终于触到门板。
空白的门面上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响:陆雪琪说我在这里等你,无咎道人说窟窿底下藏着光,还有初代最后那句错者归位......
血从他七窍涌出,在门板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他望着逐渐显形的字,最后一横正由他的鲜血写成。
裂隙外,陆雪琪突然攥紧天琊。
剑鸣如泣,她望着石壁上的血色倒计时——不知何时,数字已经跳到了0日0时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