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泛起的微光越来越盛，韩林的指尖刚触到命碑，便觉一阵刺痛——那不是外伤，而是识海中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调子，不再是机械的「本源消耗」，反而像被什么力量干扰，发出细碎的嗡鸣。
他喉结动了动，望着那些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从冰缝里浮起，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过的话：「守剑人守的不只是剑，是每一代被命运碾碎的魂。」
为首的残影穿着青麻道袍，腰间挂着半块残缺的玉牌，正是百年前失踪的青云外门执事。
他空洞的眼窝里溢出淡蓝色雾气，抬手的动作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指尖直指韩林眉心。
陆雪琪的冰魄剑几乎是同时出鞘，寒芒裹着霜花斩向那残影——剑刃穿过虚影的瞬间，韩林看见她的手腕猛颤，冰魄剑上原本凝结的寒霜竟像被抽干了似的，顺着残影的指尖往上爬，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雪琪！」韩林想拉她后退，却见她咬着唇稳住身形，剑尖垂落时在冰面划出半道弧：「它们不吃攻击。」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冷静，「刚才那道寒芒里裹着我十年的修为本源...被吞了。」话音未落，又有三个残影围上来，其中一个穿着魔教的猩红法衣，指甲长得几乎要戳进自己掌心，它盯着陆雪琪的方向，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在掌心发烫，他低喝一声，黑棒表面的「噬血」纹路骤然亮起，竟在半空裂成两段，下段化作锁链缠上他的手臂，上段则延伸出锋利的斧刃。
韩林瞳孔微缩——这是他第一次见小凡的命器自主变化形态。
「它们在找『自己』。」张小凡的声音闷哑，锁链上的倒刺扎进他手背，渗出的血珠却被锁链吸收，「我小时候在狐岐山见过类似的...被抹去的人，会抓着活人的记忆当锚。」他突然单膝跪地，掌心按在冰面上，一缕暗红的命运之力从指尖溢出，像血丝般钻进冰层。
最靠近的青麻道袍残影突然顿住，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的雾气开始凝结，竟在半空浮现出一段破碎的记忆：暴雨夜，青年执事跪在祖师祠堂前，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弟子，他哭着喊：「我不该贪功去探幻月洞的...求祖师爷显灵，救救阿九。」画面一闪而逝，残影的动作不再僵硬，它缓缓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张小凡按在冰面的手——那缕命运之力突然暴涨，裹着残影没入冰层，像块石头沉进了深潭。
韩林的命碑在胸口发烫，他终于明白系统刚才的异常是什么了。
这些残影不是幻象，是被蚊道人吞噬本源时，从命运长河里撕下来的碎片。
每一代守剑人试图阻止本源流失，却反被抹除痕迹，他们的残念就这么困在时间的裂缝里，抓着每一个闯入者的记忆苟延残喘。
他望着陆雪琪发白的指节——她还攥着冰魄剑，剑身上的裂痕比刚才更深了；又看向小凡，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冰面，冻成细小的冰晶，锁链却已经缩回棍身，只剩几道血痕留在他手背。
「雪琪，试试用你的情丝。」韩林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冰魄剑的寒是死的，但你对青云、对...对我们的在意是活的。小凡，把你和碧瑶、和大竹峰的回忆放出来。」他摸了摸心口的命碑，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这些残魂要的不是攻击，是...是被记住。」
陆雪琪愣住，随即明白过来。
她垂眸看向冰魄剑柄上的那缕情丝，指尖轻轻抚过，眼眶突然发酸——那是她十四岁入青云时，师父送的，说情丝可渡寒。
她深吸一口气，冰魄剑突然绽放出比刚才更盛的寒光，却不再是攻击性的，而是像春雪初融般温柔，裹着她与小竹峰师姐妹的笑闹、与曾书书斗嘴的片段、与韩林在祖师祠堂夜谈的画面，缓缓涌向最近的残影。
那个穿猩红法衣的魔教修士突然颤抖起来，它的半透明身体里浮现出另一段记忆：火海中，少女攥着他的衣角哭：「爹，我们不做坏事了好不好？我想回草庙村种萝卜。」残影的手抬起来，竟轻轻碰了碰陆雪琪的发梢——这次，冰魄剑的寒气没有被吞噬，反而顺着它的指尖，将那段记忆补全了。
冰层下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无数困在瓮里的鱼终于找到了出口。
韩林望着越来越多的残影被记忆之光包裹，沉入冰层，突然觉得命碑在发烫，那是系统久违的「叮」声，这次不是签到提示，而是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识海：无咎道人年轻时站在同样的冰崖上，对他的师父说：「命契共鸣不是用来对抗外敌的，是用来...」
记忆戛然而止，韩林却突然抬头。
他看见最后一个残影，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守剑人，胸口的命碑印记和他一模一样。
它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点——它对着韩林笑了笑，抬手做了个结印的动作。
冰层在脚下震动，比之前更轻，却更持久。
陆雪琪的冰魄剑终于不再颤抖，剑身上的裂痕里渗出点点星光；张小凡摸了摸手背的血痕，那里不知何时结了朵冰花，是陆雪琪的情丝绕出来的形状。
韩林望着那个守剑人残影消失的方向，命碑上的金色纹路突然连成了完整的锁链，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冰层的震动——他终于明白「命契共鸣」的真正用途了。
当最后一缕微光沉入冰层时，韩林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色的印记，像条小蛇，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蠕动。
他抬头看向陆雪琪和张小凡，两人也正望着他，目光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该去下一个地方了。」韩林说，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惊讶的笃定，「蚊道人能抹除记忆，但抹不掉...」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心口的命碑，「抹不掉我们记住彼此的力量。」
冰层深处，那道守剑人残影消失前做的结印，正随着韩林掌心的印记，在看不见的命运长河里，慢慢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韩林掌心的金色印记随着心跳愈发灼热，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