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的声音终于吐出最后半句“当受命罚”时,韩林耳中嗡鸣如雷。
他望着陆雪琪眼尾凝结的冰晶,看着张小凡因急冲而带起的衣摆,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替他系紧守剑人腰带时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人心。”可此刻这人心,却要拿他的命来守。
天穹在轰鸣中裂开一道灰色裂痕,像被巨刃劈开的青石板。
第一道金色雷霆便从那裂痕里坠下,裹挟着灼人的热浪与刺骨的寒意,直劈向他掌心浮着金焰的命钥。
韩林瞳孔骤缩,指尖迅速结印,命钥上的金焰应声暴涨,试图将雷霆引向命阵边缘的避雷石——那是他耗费三年在祖师祠堂地下布下的最后防线。
但命阵却在此时剧烈震荡。
他手背的淡青纹路如活过来的蛇,顺着血管往手臂攀爬,本源倒流的刺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命钥。
雷劫与命阵的力量在半空相撞,炸出刺目白光,陆雪琪的惊呼声被吞没在轰鸣里。
“韩林!”陆雪琪的手劲几乎要掐进他腕骨。
她冰魄剑的寒光从袖口窜出,化作半透明的冰盾裹住命钥核心,指尖的霜花沿着命纹蔓延,试图稳住即将崩解的阵眼。
她的睫毛上凝着细雪,原本清亮的眼尾因急火泛起红意:“你在强行引雷!本源都要被抽干了,命阵撑不住三次!”
韩林低头看她。
她发间那截青玉簪残片在雷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去年他在大竹峰后山替她寻回的,当时她蹲在碎玉前红着眼圈说“这是师父最后留给我的”。
此刻这残片贴在她颈侧,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颤,像在替他数着心跳。
“我没得选。”他扯动嘴角,声音却比冰魄剑上的霜更冷,“命罚是冲我来的。若让雷霆劈中命阵……”他没说完,因为张小凡已经吼着扑了过来。
噬魂棒上的噬血珠在半空滴溜溜旋转,泛着妖异的红光。
张小凡的玄火鉴在腰间发烫,将他半边衣襟烤得焦黑——这是他强行调用两种极端力量的代价。
他撞开韩林欲要松开命钥的手,掌心按在命阵中央的引雷纹上,法力如决堤的洪水般灌入:“老韩你记不记得在空桑山?你说过‘要死也得拉上我’!现在想自己跑?门儿都没有!”
命阵的震颤突然加剧。
张小凡额角青筋暴起,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的法力本就因与兽神一战受损未愈,此刻强行注入相当于在伤口上撒盐。
噬血珠却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执念,红光暴涨,竟替他稳住了即将溃散的法力。
陆雪琪的冰盾“咔嚓”裂开一道细纹。
她咬着唇,指尖渗出鲜血,混着冰屑落在命纹上,竟意外补全了一道即将断裂的纹路。
韩林望着两人,忽然觉得识海里那根抽离本源的线松了些——不是因为痛觉减弱,而是被某种更烫的东西焐软了。
“你们……”他声音发哑,“知道这命罚是什么吗?是比天道更古老的规则,是锁着整个诛仙世界的锁链。我改了太多因果,它要抽走我的命来补这个窟窿。”
“那又怎样?”张小凡咧嘴,染血的虎牙在雷光里闪了闪,“当年你替我挡兽神的毒针时,可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一起死。”他的法力突然一滞,噬血珠发出哀鸣般的轻响,“老韩你听着,这命阵里刻着二十三代守剑人的血,刻着青云门的剑,刻着雪琪的冰魄,刻着我的噬魂——它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阵了。”
陆雪琪突然松开韩林的手腕。
他以为她要退开,却见她反手攥住他的指尖,将冰魄剑的剑柄塞进他掌心:“用我的本源。”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剑刃上的雪,“冰魄剑与我同修三百年,你引雷时……”她顿了顿,眼尾的泪终于落下来,砸在冰盾上溅起细碎的冰晶,“就当是我替你挡的。”
第一道雷霆终于耗尽力量,炸成漫天金雨。
命阵上的裂痕在三人合力下勉强愈合,但韩林能感觉到,识海里那道抽离本源的线正越绷越紧——命罚,才刚刚开始。
天穹的灰色裂痕又深了三寸。
第二道雷霆在裂痕后酝酿,比第一道更粗,更暗,像一柄悬在头顶的钝刀。
韩林握着冰魄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掌心那两双手的温度——陆雪琪的凉,张小凡的烫,在他手心里交织成一张网,将他即将飘走的魂儿牢牢拽住。
“准备好。”他低喝一声,命钥上的金焰重新腾起。
这一次,他没有引雷,而是将命阵的防御重心全部移向中央——那里站着他的道侣,他的兄弟,和他们共同守护的,最珍贵的东西。
裂痕里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第二道雷霆落下前的刹那,韩林听见识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他不知道那是命罚的锁链,还是他自己的心锁。
“来。”他望着天空,露出三年前在祖师祠堂接过守剑人信物时的笑,“这次,我们一起受罚。”
话音未落,第二道雷霆已穿透云层。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命钥,而是整个命阵——以及阵中那三个紧紧相握的身影。
韩林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
他看见陆雪琪的冰盾再次亮起,张小凡的噬血珠红光冲天,而他掌心的命钥,正随着三人的心跳,绽放出比雷霆更耀眼的金光。
(远处,被雷光照亮的山巅,一块刻着“第二十四代守剑人韩林”的青石板,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