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前夜(2 / 2)

乱葬岗的风卷着血味扑来,他摸出腰间的玄冰髓,又摸了摸怀里的烤红薯——小柱子咬过的那个角,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撑住。他对着空气轻声说,不知道是说给老吴头,说给李三,还是说给那个在草庙村柴堆里攥着红薯的自己。

洞外的血蚊嘶鸣突然低了下去,像是某种巨兽在退潮。

韩林抬头,看见营地的方向亮起一盏灯,是王婶的油灯——她总说,有灯亮着,人就知道回家的路。

他摸出《量劫簿》,翻到最后一页,指尖轻轻划过人间烟火四个字。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陆雪琪的剑吟,是张小凡的棍响,是陈七的粗喘,是无数握着菜刀锄头的百姓,正从暗道里爬出来,身影在血雾里连成一片,像条不会断的河。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韩林站在乱葬岗井口,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决战倒计时:十二个时辰。他转头看向逐渐聚集的人群,通天教主的诛仙剑虚影在云端亮起,烛龙的时间长河在脚下翻涌,而陆雪琪正将天琊剑递给小柱子——孩子举着剑,虽然手还在抖,眼里却没有恐惧。

该开会了。韩林低声说,声音被风声卷向四方。

他摸出腰间的洪荒战鼓,鼓面映着每个人的脸,老吴头的,李三的,小柱子的,王婶的,还有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带着血和泥的脸。

战鼓未响,晨光已漫过血雾。

韩林站在临时营地中央的石台前,望着下方或坐或立的人群——陆雪琪的天琊剑垂在身侧,剑穗上还沾着血蚊的残屑;张小凡蹲在土堆旁,正用断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绿芒随着动作忽明忽暗;烛龙倚在一截焦黑的树干上,眼尾金鳞在光下泛着冷意;通天教主则负手立在石台右侧,紫雷在他袖中若隐若现。

最外围是几十个百姓,攥着锄头菜刀的手仍在抖,却都挺直了腰杆。

都过来。韩林拍了拍石桌,摊开的《量劫簿》自动展开,金纹在桌面投出微光,映出义庄乱葬岗的地形。

他指尖点在井口位置:烛前辈锁时间的半个时辰,是整场的关键。目光扫过烛龙,对方颔首,鳞片轻颤。通天道友负责劈开井内封印——转向通天教主时,对方已抬手抛来诛仙剑虚影,我这老匹夫的剑,劈块破石头还是使得的。

陆雪琪向前半步,天琊剑微微发烫:冰阵需要二十人守阵,我要亲自盯着。她扫过人群,落在王婶怀里的小柱子身上,王婶,您带妇女孩子去东边密道,若有变故......

雪琪丫头。王婶打断她,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怀里孩子的头,去年我家那口子被血蚊拖走时,是韩兄弟背我跑了二十里。

今日要守阵,我这把老骨头能搬冰块。她转向韩林,小柱子跟我,他说要帮叔公看灯。

小柱子从王婶怀里探出脑袋,举了举手里的红薯——正是韩林塞给他的那半块,叔公说打完仗煮红薯粥,我要守着灯等。

韩林喉结动了动,目光转向张小凡:义庄那边,老吴头的人还困在血雾里。断棍划地的声响戛然而止,张小凡抬头时,眼里的绿意比以往更浓,我去。他指节叩了叩胸口,当年在草庙村,老吴头给过我半块炊饼。

陈七。韩林唤了声,那汉子立刻从人群里挤出来,胳膊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传讯鸽我喂了三颗增元丹,半柱香能飞个来回。他摸出个布包塞给韩林,李三昨晚传信,说血使帐里有个青铜匣,可能装着本源钥匙。

石桌下的手攥紧又松开,韩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量劫簿》的声音。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系统今早的签到提示里,青铜匣三个字在识海炸了三次。

但他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替他冒险。陈七,你守着传讯点,若鸽儿没回来......

韩兄弟。陈七打断他,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当年我在义庄当仵作,见多了死人。

可您带着我们挖陷阱、熬药汤,让我头回觉得......他抹了把脸,觉得活人比死人金贵。

石台上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东边的冰气扑来。

陆雪琪的天琊剑地轻鸣,韩林知道是时候了。

他站直身子,《量劫簿》的金纹突然爬满石桌,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有了光:记住,烛前辈锁时间的刹那,通天道友破井,我持战鼓聚魂。

雪琪的冰阵封死血蚊退路,小凡带老吴头他们杀回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而我们所有人,要让蚊道人看看,什么叫人间烟火。

人群沉默片刻,王婶突然举起手里的菜刀:杀他娘的!小柱子跟着举起天琊剑,虽然剑尖直往下坠,却喊得响亮:张小凡的断棍砸在地上,绿芒腾起半丈高;陆雪琪的天琊剑化作冰龙,在半空盘旋;通天教主抚须而笑,诛仙剑虚影劈开一片云;烛龙眼尾的鳞片泛起金光,抬手在半空划出道时间裂隙。

韩林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三年前无咎道人临终时的话:守剑人守的不是剑,是人心。他摸了摸心口的《量劫簿》,那里还留着小柱子红薯上的余温。

会议散得很快。

陆雪琪带着王婶她们往东去了,冰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张小凡拍了拍韩林肩膀,断棍上的绿芒裹着他冲进血雾;烛龙转身走进时间裂隙,临去前抛来句半个时辰,莫要迟到;通天教主则飘向云端,诛仙剑虚影在他脚下炸响。

陈七蹲在传讯点,正给最后一只鸽子绑信筒,小柱子趴在他腿上,举着红薯啃得香甜。

韩林望着众人散去的方向,直到营地只剩他一个。

他摸出腰间的九霄签印,颈后的红痕还在发烫——这三日他用了太多本源,系统提示音昨晚已变成警告:本源剩余量:17%。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山坳里那座新立的土堆。

荒坡上的风比营地更冷。

韩林跪在无咎道人的衣冠冢前,碑上的无咎之境四个字是他亲手刻的,石缝里还塞着半株青云竹——师父生前最爱的。

他摸出怀里的烤红薯,放在碑前:师父,您说人间烟火可破量劫,今儿个我算懂了。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得碑前的香烛忽明忽暗。

韩林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手——那双手搭在他肩上时,比现在的风还轻,林儿,若有一日撑不住,去后山老槐树下,挖三尺。他当时哭着点头,后来却一直没去——忙着布置暗桩,忙着练系统兑换的功法,忙着在血蚊嘴里抢百姓。

师父,我现在想去了。他轻声说,话音未落,碑前的香烛突然爆起三朵金焰。

韩林抬头,看见一道暖光从云层里漏下来,像师父当年给他裹披风时的温度。

光里浮着件东西,巴掌大,形状像剑,却没有锋芒,反而裹着层柔和的光晕。

他伸手接住,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是无咎道人的剑穗,用青云门后山的竹丝编的,他替师父补过三次。这是......韩林指尖抚过剑身,突然有记忆涌入识海:那是四十年前的秋夜,无咎道人在后山老槐树下挖坑,埋的不是别的,是他用毕生本源祭炼的守心剑——专克吞噬本源的邪修,需得最纯粹的人间烟火唤醒。

暖光渐散,守心剑在他掌心跳动,像颗活着的心脏。

韩林望着碑上的字,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在剑身上,溅起细小的金芒。师父,您看,我没让您等太久。

营地的方向传来小柱子的喊声:叔公!

灯点好了!韩林站起身,守心剑自动飞入袖中,贴着他的脉搏轻颤。

他望向血雾未散的东方,那里有陆雪琪的冰阵在发光,有张小凡的绿芒在穿梭,有陈七的鸽子在盘旋,有无数活着的、热乎的、会哭会笑的人。

风卷着烟火气扑来,韩林摸了摸袖中的守心剑,又摸了摸心口的《量劫簿》。

他知道,这一仗或许会很疼,或许会输,但至少——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