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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补天的人忘了带针(2 / 2)

顾微尘直起腰,见锅底渗出细密的水珠,像人在抽噎。

第八日,中间那口锅开始冒热气,白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米香。

第九日,最厚的那口锅“咚”地震了下,锅底竟裂开条细缝,涌出的不是水,是带着温度的、混着泥沙的泉。

“灵脉......灵脉活了?”老镇长跪在泉边,捧起水往脸上拍,“三十年了,这水......这水有温度!”

顾微尘退到一边,看泉水顺着锅的排列方向漫开,润了龟裂的田,湿了枯萎的树。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捧着个豁口碗凑过来,碗里的水晃出细碎的光:“姐姐,我奶奶说,这水像她年轻时在灶前煮的粥,咕嘟咕嘟的。”

她蹲下来,用指尖蘸了水点在丫头鼻尖:“不是水像粥,是锅想起了被煮粥时的样子。”

夜里,她睡在废城的断墙下,铺的是捡来的破草席。

月光透过残瓦落下来,照见脚边的破草鞋——鞋帮补了七次,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自己缝的。

她摸了摸腰间的布囊,里面是空的——今早最后半块石耳喂了路边的瘦狗。

“该走了。”她对着月亮说,声音被风卷走。

陶知赶到废城时,只见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痕。

老镇长攥着她的衣袖,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那姑娘走了!

天没亮就走了,留了双破草鞋在墙根,我要追,她说’锅还在哭,你们得守着‘。“

她蹲下来,捡起那只草鞋。

草绳磨得发亮,鞋尖补的粗布上还沾着泥——是顾微尘的。

陶知把脸埋进草鞋里,闻到淡淡的松木香,那是顾微尘常烧的熏香,用来防书虫的。

怀里的针突然发烫。

她掏出来,见针身映着自己的脸,眼尾还挂着泪。

“原来你从不用它补法宝。”她对着针说,“你用它数呼吸——我见过你补瓷片时,每缝一针就停三次心跳;你用它量步幅——在山路上走,你总让左右脚的距离分毫不差;你甚至用它调体温,冬天手冷时,你把针贴在腕脉上,说‘要和雪的温度商量’。”

风卷起地上的草屑,陶知望着远处的山影,突然笑了。

顾微尘总说自己是“修复师”,可她修复的从来不是器物,是人心与天地的那根线。

现在她连针都不要了,说明那根线已经长在她骨血里,再也断不了。

秋分那日,陶知在老槐树下挖了块新碑。

她将银针熔进熔炉时,李老爹举着风箱,王阿婆添着松枝,张婶抹着眼泪:“这是仙姑的宝贝啊。”陶知却望着熔浆里的银线,想起顾微尘补瓮时说的话:“旧物最怕被供着,要让它接着活。”

熔好的银水被铸进小铲模子,冷却后是把无锋的钝铲,铲背刻着云雷纹。

陶知将小铲嵌入新碑底座,碑上只刻了两个字:“执尘”。

当夜,山风裹着桂香掠过山村。

素胎瓮先发出轻响,接着是王阿婆的铜盆,李老爹的测震尺,张婶的绣绷,连墙角的破瓦罐都开始震颤。

声音像细雨落瓦,像春溪过石,像千万人同时轻敲自己的胸口——那是被遗忘的、最鲜活的心跳声。

千里外的雪山脚下,顾微尘仰卧在雪地里。

雪花落进她的眼缝,凉丝丝的。

她望着铅灰色的天,忽然想起前世博物馆的穹顶,也是这样的颜色。

体内有细微的响动,像瓷片在慢慢归位——最后一道裂隙正在弥合,没有雷劫,没有金光,连呼吸都没乱半分。

她动了动唇角,雪粒落进嘴里,是甜的。

山风卷起雪雾,遮住了她的脸。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体内的道基,正像块被重新烧过的旧瓷,纹路还是那些纹路,裂痕还是那些裂痕,却比从前更经得碰,更挨得摔。

雪越下越大,将她的身影渐渐掩埋。

只有山巅的苍鹰看见,雪堆下那只戴满老茧的手,轻轻蜷了蜷,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终于松开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