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顺着瓦缝流走了!“
灶膛里的炭火映着顾微尘的侧脸。
她正用竹簪挑着米浆腻子,顺着陶瓮的裂纹一点点填。
那裂纹是前主人用铜钉钉过的,钉子锈了,把陶土都染成了暗褐色。“您怎么不用灵力?”陶知搬了个矮凳坐下,“我前日见张叔用术法修篱笆,眨眼就好。”
“灵力是急药。”顾微尘的竹簪停在裂纹最深处,“这瓮陪了李奶奶四十年,她纳鞋底时碰过,哄孙子时敲过,每道裂纹里都存着她的手温。”她轻轻吹了吹刚填的腻子,“用灵力一烤,手温就散了。”
陶知凑近看,见那腻子里竟混着细瓷粉——和顾微尘修复古陶时用的材料一模一样。“可...这瓮都漏了十年了。”
“漏的是水,又不是情。”顾微尘把陶瓮抱到炭炉边,“等烤七遍,米浆渗进陶纹里,比新瓮还经用。”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屋檐,村东头的小豆子就举着草茎跑过来:“陶姐姐!
晒谷场长青纹了!“
陶知跟着他跑到场边,就见晒谷场边缘浮着一圈淡青色的痕迹,像用青石板磨的墨线,又像某种没见过的符。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痕迹,耳中突然响起“嗡嗡”的轻鸣——像是地底下有只小兽在哼歌。
“这是...引息纹?”陶知倒抽口气。
她在返青诀里见过这种纹路,是用来引动地气的基础符阵,可顾微尘从未教过她如何绘制。
更奇的是,这纹路的走向竟和顾微尘昨日绕场时的脚印完全重合——她这才惊觉,那些被雨水冲得浅淡的鞋印,原来每一步的间距、角度都暗合着某种韵律,像用脚在泥里写符。
“小师傅!”她转身往顾微尘的住处跑,却见人正蹲在溪边洗鞋。
旧布鞋的鞋底已经磨穿,顾微尘把脚泡在溪水里,任流水冲过脚掌上的老茧和新伤。
“疼吗?”陶知突然哽咽。
她想起昨夜替顾微尘挑脚刺时,那些嵌在肉里的碎石,想起她修路时被瓦片划破的手指,想起她蹲在泥里一蹲就是半日的背影——明明是能捏着银针修复上古法器的人,偏要把自己磨得像块粗陶。
顾微尘抬头,溪水漫过她的手腕。
远处的炊烟正从青瓦顶上飘起来,混着灶房里熬粥的甜香。“我刚穿来那会儿,缩在破庙的草堆里。”她轻声说,“脚底板冻得没知觉,可心里更疼——疼自己成了废物,疼这世界容不下我。”她捧起一把溪水泼在脸上,“后来我才明白,疼是好东西。
它让我记得自己是个人,不是什么灵根、什么法宝。“
陶知抹了把眼泪,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响。“北岭山火!”张猎户的吼声撞着山壁滚过来,“烟都冒到半空中了!”
顾微尘猛地站起来,水顺着裤脚往下淌。
她抓起岸边的布鞋,鞋帮还滴着水就往脚上套。
陶知看见她脚掌上的新伤被鞋帮蹭破了,血珠渗出来,在鞋面上洇开个小红点——像极了前日清晨,她赤足踩在黄泥小径上的那枚血星。
“走。”顾微尘把竹篮塞给陶知,转身就往北岭方向跑。
风掀起她的旧袍,露出腰间挂着的那枚素胎残片——那是她当年敲碎的“圣物”,如今被磨得发亮,倒像是块护心玉。
陶知挎着竹篮追上去,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渐暗的天光。
山风卷着焦糊味吹过来,她听见顾微尘的声音被风扯碎,却仍清晰:“火也是要修的...得让它记起该怎么好好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