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没说话。
她把这段旋律编进新网,挂在桅杆上时,指尖还在发烫。
当夜起锚,船刚划出半里,海流突然转了方向,像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推着船避开暗礁群。
她趴在船沿看月光在水面碎成星子,听见桅杆上的渔网发出嗡鸣,和着海浪,像在应和什么远方的呼唤。
小满是在午后去的枯井。
井边的藤蔓开了小白花,薄晶光芒从井底漫上来,照得花瓣半透明,像用月光捏的。
她捏着陶碗碎片的手沁出细汗——那是阿芽最后一次修复时摔碎的,当时老人蹲在碎陶堆旁,用指节在地上划了三道短痕,说:“修不好的,就记着。”
碎片落进井里,水面荡开的涟漪没入空中,竟凝出个模糊的影子。
是阿芽。
她蹲在碎陶堆前,指节抵着地面,三道短痕慢慢爬满整个画面。
影像只闪了一瞬,可小满清楚听见心底有声叹息,像春风吹过老墙根,带着松快的暖。
“您走的路,现在有人走了。”她跪坐在井沿,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露。
风掠过井口,薄晶光芒晃了晃,仿佛在应。
春雷是在子时来的。
小满裹着旧棉袄守在菜圃中央,陶笛幼苗在风里轻颤,表面刻痕一道接一道亮起,像有人拿着火折子,顺着血脉在点灯笼。
第一声雷炸响时,她看见闪电劈下来,蓝白色的光裹着幼苗顶端,却没烧起来,反而激出一声清越的长音——那么纯,那么亮,像把天戳了个洞。
方圆十里的声音突然活了。
东头张婶家的陶瓦在屋檐下嗡鸣,西头老木匠的井栏铁箍震得直晃,村外废弃的旧船龙骨“吱呀”作响,连二丫去年摔过的铜铃铛,都在枕头下叮咚叮咚唱起来。
没有商量,没有顺序,所有被修复过的、被记住的、被疼过的东西,都跟着这声长音,轻轻和了。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
像沉睡万年的巨灵,终于,张开了嘴。
顾微尘在山崖闭关第七日,正引气过任督二脉。
忽然丹田一震,像被人用石锤猛地敲了下。
她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不是走火入魔的灼痛,倒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上爬,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惊人。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洞来,她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响。
像陶笛初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