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尘的指尖刚贴上石壁,掌心的守心轮便像被火灼了般发烫。
不是痛,是烫,烫得她骨缝里都在发颤。
石壁的纹路顺着指腹往血肉里钻,那些重叠的手印突然活了过来——老匠人的茧、少女腕间的银铃、小娃手背上的泥点,全都顺着她的血管往脑子里涌。
她踉跄一步,额角抵在冰凉的石壁上,听见无数声音在喊:“看这里”“记住”“别让它断了”。
饥荒年的老匠人跪在龟裂的土地上,陶碗里盛着最后一把米,他往碗底刻“承”字时,指甲缝里渗着血;战乱中的少女抱着半块未烧好的陶胚跳崖,风掀开她的裙角,露出腰间系着的、和顾微尘掌心守心轮一模一样的印记;被族人架在火上的异端,怀里护着的残卷正被火苗舔舐,他在浓烟里笑,嘴唇动得很快,顾微尘突然听懂了——那是她前世修复青铜器时,常念的补胎口诀。
“啊......”她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右手不受控地蜷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可左手仍死死贴着石壁。
那些记忆不是传承,是伤口,是每个执灯人咽下去的血、咬碎的牙、在深夜里不敢哭出声的痛。
“她在发抖!”血砚生攥紧《逆信录》的手青筋暴起。
他原以为执灯是承接荣光,此刻却看见顾微尘的睫毛上凝着汗珠,苍白的脸在石壁倒影里忽明忽暗,“她不是在接受......是在替所有人把那些被抹去的疼,重新拼回血肉里。”
外阵的风突然腥了。
陵不孤单膝跪在焦土上,指尖在地面划出最后一道阵纹。
他的命格本就是块带刺的冰,此刻被他生生掰碎了混进阵里,疼得他额角的青筋跳成一条红线。“孤星遮影阵”的银芒刚升起,远处天际便裂开一道暗红缝隙,三道裹着伪誓符文的身影像三支淬毒的箭,正划破云层。
“拖不住了。”他低笑一声,咳出的血珠溅在阵眼上,反而让银芒更亮了些。
指节因为用力发白,可目光始终锁着烬信塔方向——那里有他用半条命护着的光。“顾微尘,你要是敢学那些傻子,为了什么大道把自己烧了......”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可要是这真的是你选的路......”
天际的缝隙又扯开三寸。
内阵突然传来闷响。
小豆子原本攥着陶片的手猛地收紧。
他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突然扑到顾微尘身后——一道泛着幽蓝的记忆残刃正从碑文里窜出,目标分明是她后心。
“小豆子!”血砚生想拉却没够着。
那道刃结结实实扎进小豆子左肩。
他疼得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的血滴在陶片上,却仍举着那片沾了泥的陶片,对着青铜灯方向。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原本只是零散开放的信心花突然疯了般生长,铁铸的花瓣层层叠叠绽开,在小豆子身周织成一道金色花环。
“无名者......”血砚生望着花环里的小豆子,突然想起《逆信录》最后一页被撕去的残章。
他踉跄着扶住石壁,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淌,“八号残灵不是警告危险,是说只有没有名字的人,才能靠近匠族最原始的光。
小豆子......他从一开始就是答案。“
顾微尘的掌心突然一松。
九重莲纹从地面缓缓升起,每一层都刻着不同的修补手法:填粉、接胎、鎏金、补釉......她知道,第九叩成了。
可她没动,反而咬破指尖,在青铜灯座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符线——那是前世修复古瓷时,怕釉色不均偷偷加的隐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