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织丝从她掌心涌出,分作九百缕——第一缕连向锈剑冢,那里的老匠正举着修复好的剑对月;第二缕连向千祭陵,孤魂们正围着新刻的碑位烧纸;第三缕连向焚符者,他掌心的旧伤不知何时结了淡粉的痂......
每连一缕,烬信灯就亮一分。
当最后一缕连上寒村老妇的陶片时,整座执尘阁上空突然浮起万千虚影。
他们穿着葛衣、束着学徒髻、抱着未完工的法器,衣袂沾着岁月的尘,眉眼却鲜活如昨——正是前日光柱里的万千身影。
“他们在唱歌。”小豆子仰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小鸟说,是修复调。”
清浅的歌声漫开。
七百人,八百人,一千人......顾微尘听见锈剑冢的老匠哼着走调的尾音,千祭陵的孤魂带着哭腔,寒村的孩童奶声奶气跟着学。
这些不成调的声音撞在一起,竟织成了片温暖的海。
第一滴道陨之雨落下时,山门外石阶“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拳头大的坑洞翻着黑泡,像被泼了滚油。
第二滴雨悬在半空。
万千虚影同时抬手,淡金色的光从他们掌心涌出来,织成半透明的屏障。
雨滴触到屏障的刹那,黑泡“噗”地炸开,化作清露簌簌落下,渗进信心花田。
顾微尘望着掌心的守心轮。
原本细密的裂纹里,竟有新的脉络逆着生长,像春藤爬过老墙。
她突然笑了,眼泪砸在碑上,和血珠融成一片:“原来不是我们要活......”她对着天空轻声说,“是他们不肯让我们死。”
云层突然被撕开道裂缝。
银甲金瞳的身影踏云而来,腰间悬着的天罚剑嗡鸣作响。
天律子垂眸俯视,声音像冰锥扎进人骨头里:“执灯者,尔等僭越天序。”他抬手,云层深处滚过闷雷,“此雨非杀戮,乃正道纲。”
顾微尘抬头。
烬信灯在她身后噼啪炸响,灯芯突然窜高尺许,将她的影子投在修碑上。
万千虚影围过来,歌声陡然拔高,像春芽顶破冻土,像古瓷挣脱千年压抑。
山风卷着清露扑在她脸上。
她望着天律子腰间的天罚剑,那剑正缓缓从剑鞘里抽出半寸。
金属摩擦的轻响里,她听见无数声音在耳畔响起——
“修的是回家的路。”
“灯亮着,家就在。”
“凡尘不该灭。”
(远处云层中,天罚剑又抽出寸许,寒芒映得顾微尘眼底的光愈发清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