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不是重建。”他忽然睁眼,目光穿透层层风沙,落在顾微尘所在的方向,“是让整个世界重新学会‘相信’。”雷源在他掌心凝成细流,又缓缓消散——这雷不该现在降,至少不该在她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
“唰——”
扫帚扫过青石板的声音惊得小豆子怀里的小鸟扑棱翅膀。
顾微尘抬头,看见个穿素白裙的女子正蹲在逆道碑前,手里的竹帚沾着清水,一下下扫去碑面的焦痕。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看得见垂落的发丝间别着朵枯萎的石榴花——和苏灼昨日在丹房偷偷别在鬓角的那朵,一模一样。
“你是......”血砚生扶着碑站起身,话未说完便被截断。
“我是不肯走的人。”女子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旧棉絮,带着股说不出的沉。
她帚尖扫过碑身某处,被金砂覆盖的刻痕突然显露出两个字:“苏灼”。
笔画粗重如刀凿,分明是百年后才会有的字迹。
小豆子怀里的小鸟突然发出清脆的啼鸣,扑棱着飞向顾微尘,鸟喙轻轻啄她缠着血布的指尖。“它想回去......回锈剑冢。”小豆子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睛亮得像星子,“小鸟说,那里的残剑在哭。”
顾微尘望着小鸟背上渐显的人脸——那些被玄冥术抹去的修士,此刻正透过鸟羽的纹路望着她。
她伸手摸了摸小鸟的头,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木茬。“去吧。”她低笑一声,血沫顺着嘴角渗出来,“把信灰撒在残剑上,它们也是见证者。”
是夜,烬信灯在石柱顶端忽明忽暗。
顾微尘靠着石柱打盹,迷迷糊糊间梦见无数双手从地下伸出,掌心托着断裂的玉片、烧焦的绢帛、缺角的木简——都是被岁月碾碎的誓言碎片。
那些手慢慢抬高,将碎片举过头顶,像是在托举一轮新升的月。
“疼......”她皱着眉醒过来,发现掌心的守心轮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缝,缝里竟钻出丝新脉,青碧如春草,正顺着指根往腕间爬。
她抬头望向中州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不自然的紫,像被墨汁染脏的纸。“他们怕匠核复苏。”她对着夜风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更怕的是......人与人之间,又能点亮灯了。”
次日清晨,小豆子背着装信灰的布囊站在崖边,小鸟停在他肩头,翅膀上的人脸正朝着西漠方向张望。
顾微尘裹紧染血的外衣,抬头看了眼还在重写碑文的逆道碑——新刻的“信”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像团烧不尽的火。
“该走了。”陵不孤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递来个裹着兽皮的药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顿了顿,又迅速收回。
他望着西漠方向,那里的风沙正卷着黄云翻涌,隐约能看见锈剑冢的残剑尖在沙雾里闪着冷光,像无数把插在地上的断刀。
顾微尘接过药囊,望着远处的沙暴笑了笑。
她知道,那些埋在锈剑冢里的残剑,每把都曾替某个修士挡过致命的刀;那些被风沙掩埋的剑鞘,每道刻痕里都藏着没说出口的“我信你”。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她摸了摸衣袋里的烬信灯,灯身还带着昨夜的余温。
“走。”她说,声音里有了几分暖意,“去锈剑冢。”